千锋08

秋言讶然。

本以为这医馆的楼主应该是与阮老先生差不多的样子，至少也应该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夫，但这位尹师叔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长了一张能和云慕白一争游戏男主的优越脸，星眉剑目，高鼻薄唇，配上练武之人一般的身材，黑色劲装，若不是提前知晓了这是为大夫，说他是个剑客都有人信。

此时，这位剑客一般的尹医生——尹长风握着阿阮那把剑，面无表情地看向天麻。

天麻的表情变得又惊又喜，说话都磕巴了：“尹……尹师叔。”

尹长风并无应答，回答天麻的，是他手中那把气质迥然不同的宝剑。

如果说这把剑放在阿阮手中，只是一把普通的利器，那么当尹长风握着它时，那剑似是收到了什么感应，恍惚有了神智一样，整把剑看起来更锋利，似乎这剑本就该归属尹长风一般。

“师叔……您终于肯见我了？”见尹长风没理他，天麻又问了一遍。

尹长风抬眼，有些邪气得笑了：“师叔？你在喊谁？”

天麻的表情凝住了，随后变得十分慌乱：“师叔，师叔您莫要开玩笑，当然是喊您。”

尹长风道：“诬蔑师长，滥用毒药，学艺不精，心术不正。我蝶隐踪可不敢有这样的徒弟。”

天麻似乎被尹长风说怕了，连滚带爬跌进屋内，冲着尹长风喊道：“师叔，师叔，弟子知错了，弟子知错了。”

他之前有伤人的先例，故而他刚一进门，阿阮、川穹和秋言不约而同站在尹长风身前，生怕天麻突然发难。

尹长风倒是挥了挥衣袖，秋言瞬间感觉有一股温和的气劲将自己拂开，她忍不住顺着这气劲退到一边，只见另一边，阿阮与川穹也一样，随后，尹长风从他三人身后走下楼，边走边转着手中的剑，颇有几分风流剑客的感觉，亦正亦邪。

尹长风走到天麻身边，弯下腰，道：“可惜了，我怎么不觉得你像是知错的样子？”

天麻已经跪在了尹长风身前，秋言警觉地看向他，只听他哀求道：“师叔，求您了，别逐弟子走，让弟子做什么都行。弟子一开始就是冲着您来的，求您不要逐弟子走。”

“哦？冲我而来？”尹长风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声音都带着笑意，却让他听起来更为邪气，仿佛不像一个正道的医宗大夫，“不好意思，你这种资质像做我的徒弟，还不配。”

周围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小声嗤笑。

这笑声传到天麻耳边，他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加上之前被秋言扇了一巴掌，更是红的惊人。

天麻此人对其他人十分轻慢，对尹长风倒是怕得很，又厚着脸重复道：“师叔，您看不上我没关系，让我继续留在蝶隐踪吧，求您了。”

尹长风站直了身子，不再看他，而是盯着自己手中的剑，边说边挽了个剑花：“你留在蝶隐踪与否，我说了不算，问我师兄去。毕竟你是他的徒弟。”

他这话像是给了天麻一个定心丸，天麻神色轻松了一些，膝行向前，似乎想去捉尹长风的衣角。

尹长风垂眼瞥了一下，然后十分明显地退了一步，转身打算上楼。

天麻悬在空中的手有些尴尬。

尹长风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阿阮说道：“你，跟我来。”

“是，师叔。”阿阮一拱手，跟着尹长风上了楼。

他侧身路过秋言时，秋言眼尖看到阿阮的手似乎流血了。她不由想到之前阿阮和天麻争执时愣住的那一下。

必然是在那时受伤了，才会如此。

秋言忍不住跟了过去。

尹长风听见多了一个脚步声，回头看了看，没说什么，似是一种默许。

秋言边跟着一起上了楼。

天麻的脸白了青，青了白，神色不定地看向三人离开的方向。

川穹已经又去在病人之间忙活了，大概也是料定天麻不敢再做什么。

谁也没有看到， 天麻盯着地上阿阮离开时落下的一滴血，先是思索了片刻，然后脸上的变成一种喜悦至极，乃至有些扭曲的表情。

他眼神中透露着难以言说的疯狂，整个人的神情如同恶鬼一般狰狞。

他不敢置信一样，摸了摸怀中的事物，然后又点了点地上留下的那滴血。

那滴血还没有凝固的迹象，染了天麻的手。

他盯着那滴血，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然后跌跌撞撞地爬起，夺门而出。

川穹厌恶地看了一眼，从地上捡起被天麻撞掉的草药，然后继续去给病人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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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尹长风的房里，尹长风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对两个小辈道：“不必拘谨，随意就好。”

阿阮十分有规矩地站着，秋言见师兄站着，也不敢坐下。

尹长风好奇地看向秋言，问得确实阿阮：“这就是你那小师妹？你喜欢的那个？先前都没机会瞧见。”

阿阮有些无奈：“师叔莫要开玩笑，师妹还小，不要误导她。”

尹长风像是听到了个笑话：“我看是你还小才对，等她大了，喜欢上其他人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秋言听得尴尬，但也捕捉到了几分有用的信息。

按照尹长风的说法看，他之前似乎没见过秋言。

阿阮还在认真应答着尹长风的问题：“师妹方才十六岁，懵懂初开，一日日除了见我，就是师父与天……”

尹长风赶紧打断他：“那个天麻就不用说了，小姑娘家家的千万别喜欢那种人。”

阿阮从善如流：“一日日只见我与师父，见不得别人，更是分不清亲情还是其他什么的，日日粘着我，大抵是将我当做兄长了。”

秋言心中突然涌出一种酸意。倒不是秋言自己的想法，而是这具身体本来灵魂的情绪，酸楚得让人想落泪。秋言努力克服着，却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睛，道：“我分得清！”

尹长风一挑眉：“你看你看，你师妹都认了。”

阿阮看向秋言，十分认真：“小言儿，待你再过几年，再分辨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吧。”

他随即转过身，秋言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尹长风咧开一个玩味的笑，也不知道这位师叔在阿阮脸上看到了什么，只听尹长风说道：“总之呢，喜欢就去把握，去争取，别等到喜欢的人离开了，再后悔。”

尹长风说这话时，拍了拍那把被他带上楼的剑，那剑似乎是在回应他，嗡嗡作响。

秋言的这具身体还停留在难过上，但是秋言的灵魂却反应过来，似乎这位阿阮师兄，对“小言儿”也不是没有感情，甚至可能是，双箭头的喜欢。

见阿阮不理自己了，尹长风歪了歪头，看向秋言。 他本就样貌英俊，做这种有些幼稚的动作居然毫无违和感，他问道：“你就是阿阮常说的那个小言儿是吗？”

秋言点点头。

尹长风笑了笑：“之前你来的时候我都不在，这也算第一见面了，介绍一下吧，我叫尹长风，是你师父的小师弟。”

“您看起来，倒不像个医生。”秋言说道。

大概是童言无忌，尹长风一点都没有介意，解释道：“我以前到确实不是个医生，是个习剑的。但是后来有了想救的人，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急，才开始想，若我会医术，是不是就是另一种结局了……”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说到最后仍是垂下了头，那股邪气散了几分，添了落寞。

“不过呢，我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既然想学医就去学了，拜了师，没几天师父去了，师兄继承了蝶隐踪。再后来呢，师兄也老了，蝶隐踪就变成我的了。”他说得十分轻巧，似乎一切都没被他放在心上。

秋言却觉得心中一痛。尹长风此人和她有一样的想法，她也曾想过，若是自己会急救，是不是母亲就不会死在自己眼前。虽然知道这种幻想十分无用，甚至彼时她也不过是十岁的孩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那种东西，但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甚至到了游戏的世界中，依然在梦中重复儿时的记忆。

秋言望向尹长风，眼中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悲悯。转念她又想到另一件事，如果按照这位尹师叔所说，他应该已经很大年岁了，但是现在看来却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修仙之人就算是衰老得缓慢，也不至于这样慢。

秋言猜测，可能其中另有隐情。

“唉，就是可惜了我这一身好剑术。”尹长风看着手中的剑，有几分怀念，“也幸好，遇到了阿阮小子，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后继有人了。”

秋言心道，果然，阿阮的剑术，正是师从于尹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