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08

清灵镇花楼的头牌不接客了，反倒是日日趁着晨露未消，翻窗越墙去见心中的小神仙。

楼里的女伴恨铁不成钢：“你一门心思扑在小神仙身上，万一人家哪天回了仙界，你可怎么办啊？”

她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小神仙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小神仙也不喊她星坠，而是唤她“星缀”。

他说，改名或许可改命。

她信了。

然而好景不长，星缀突然病了。

日日发热，咳血，神志昏昏沉沉。

一开始楼里还给她请大夫，开药方，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她并没有半分好转，人逐渐消瘦，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在一个黄昏里，她醒了过来。

开窗远眺的瞬间，她见到了小神仙，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她却认出来了。

小神仙一身白衣，走出了清灵镇，并没有看见身后花楼之上的星缀。

楼里不再给她请大夫，药也时有时无。

星缀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小神仙回来了。

是与他离去是一样的黄昏，弦月初生，漫天群星将现的时候，小神仙浑身是血的回来了。

星缀正好醒着，她从未见过那样的小神仙，发冠乱了，衣袍上旧血给干涸，新血未凝，只有一双眼睛，干净而明亮。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交予花楼的老板，星缀分明听到他说：“这是你要的赎金，现在星缀自由了。”

她自由了。

如同她看过的画本一样，她和小神仙成亲了，成了夫妻，小神仙在清灵山附近盖了个小房子，两人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小神仙再也没有穿过他们初见时穿的那身白袍，也不再束冠，像是仙人落入了凡尘，却依旧好看。

但是星缀的病还是没有好。

小神仙为了她的病，去给人算命、除魔，几次都是浑身鲜血的回来，抱着给星缀的药，不时还带回些珠宝钗裙、胭脂水粉，逗她开心。

星缀再也没有想过回那个遥远的家了。

星缀记忆里，她在清灵镇第十二年的花灯节，是最开心的一天。

那一日，病了许久的她突然觉得似乎精神好了许多，她跟小神仙说了，小神仙先是一愣，然后突然笑笑，对她说：“星缀，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小神仙从不骗她，她信了。

那一日，小神仙背着她一个人忙了许久，在夜晚时，小神仙带着她去放灯。

那是她第二次见小神仙放那种灯，红色的莲花盛开在河面上，一路星辰相随，惊艳了所有人。

那夜的灯火中，星缀听到小神仙对她说：“星缀，我刚入师门时，师父对我说，我命中的劫数就是天星尽坠，以前我还没懂，现在或许懂了些了。”

星缀与他对望，小神仙笑了笑，就如同他们初见时一样。

她忍不住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他笑道：“我许愿，星缀永远青春，永远漂亮，长生不老。”

她只当小神仙在说笑。

那天夜里，她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痛的移位，止不住的咳血。小神仙一次一次帮她擦干净脸上、地上的血，整整一夜。

长夜将尽时，星缀虚弱地闭上眼，最后一眼，是小神仙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鸡啼破晓，晨露未晞之时，星缀醒了。

小神仙不知去向，她却永远，不老不死，如同小神仙的心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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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缀声音冷冷的：“总之就是这样，传说都说是清灵山上的仙子实现了我的愿望，我活了以后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就在世间到处游荡。”

秋言看向玄鳞，等候处理。

那日她与岑霄擒住了星缀，一时也拿这人无法，便决定带回清灵山，交给玄鳞处理。

他们在厨房找到两个小辈，两人只是昏了过去，倒也没什么大碍。一行人便带着一个生无可恋的星缀回山复命。

“那你为何后来要寻死呢。”玄鳞问道。

“后来……我无意中遇到过几个穿的和夫君一样的人，他们说，他们是演星殿的弟子，”星缀自嘲般笑笑，“那时我以为，小神仙离了我，一定是回山去了。他们却跟我说，演星殿的弟子是不能成亲的，除非脱离了师门。”

“那岂不是……”在一边听得入迷的云慕白目瞪口呆。

脱离演星殿是有代价的，要受演星殿七位长老一人一招，故此没人愿意叛逃。

星缀笑得凄楚：“现在想来，那日他来赎我时，身上的血，或许都是他自己的。”

“既然如此，你不是更应该好好活着吗？”云慕白不解。

星缀摇摇头：“那些人告诉我，夫君虽然叛离了师门，但是仍有人为他留了本命灯，而在他叛离后的一年，他的灯，碎了。”

本命灯碎了！

秋言愕然。这意味着，星缀的夫君不仅身死，而且魂魄永坠无间，不可入轮回。

玄鳞叹了口气：“天命所致，也是他自己选的路。”

星缀看了玄鳞一眼，道：“天命？难道就应该听天由命吗？他本不应该是这样，他应该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我试过用我的命格换他回来，换他长生，却失败了。”

“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能做，可是，没有他，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花楼十年，除了如何讨好人以外，没人教我什么，我长生不死，却在每个日出时分都会回复成我复活那一日的状态，修不得仙，成不了魔，生无可恋，倒不如下去找他，他在身边，无间亦是桃源。”

一时满室无话。

秋言看着仍旧披着演星殿弟子服的星缀，有些恍惚。

记忆中那个女人也是这样与她说的，要去找他，要去他身边。

时至今日，她也不懂，为何人人皆为情所困。

玄鳞打断了秋言的回忆，说道：“因果我已知晓，清灵山既然插手此事，就会负责到底。”

她走近星缀身边，说道：“如今我还没有能力帮你斩断了不死不老的宿命，你可在清灵山等等，我来想办法。清灵山的竹间馆藏书颇多，也有答疑弟子在那里为人解惑，你可留在那里，也算是个去处。”

星缀看向玄鳞，问道：“我要在那里被关多久？”

玄鳞笑笑：“不是关，只是暂住。若是你保证以后不会伤人，你想下山去也不是不行。”

“暂住？”星缀问，“是要暂住多久。”

玄鳞望向千水亭外的天空，道：“我想，应该不会太久。”

秋言顺着她目光看去，那片天空湛蓝如洗，一碧千里，明明什么都没有，玄鳞却似乎看到了云天之外，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