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羁绊，隔世成全】6

鹿飞安静如鸡坐在铺了软垫的凭栏上，看着庆帝自斟自饮，悠然自得。他内心犹如万马奔腾呼啸而过，面上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淡定从容。

庆帝望着鹿飞眼巴巴干瞧着的可怜小模样，来了些兴致，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再馋也是喝不上的，这酒太烈，你伤还未好。”

说完，庆帝想起那夜宫中宴会范闲斗酒诗百篇的惊才绝艳，恣意潇洒，的确是让人难以忘怀。他那时见范闲把庄韩墨气得吐血晕倒，嘴角难以自抑地上扬，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不愧是朕的儿子！

再看看眼前收敛了爪子的小狐狸装着乖巧温驯，真是够狡猾的。

鹿飞听着庆帝的话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亏你还知道范闲身上有伤呢，也不想想这伤从何而来，为何而受，真是个坑崽的爹。“臣不馋。臣喝茶。”尽管脑子里弹幕刷屏，嘴上也就回了六个字。

庆帝见鹿飞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慢慢去够桌上的茶盏，动作僵硬笨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的伤为何好得这般慢？”想当初牛栏街刺杀一案过后不久范闲便可以拎着匕首上街去杀程巨树了。

自然是因为没了真气失了武功的缘故，但鹿飞绝不会自己主动说出来的。“可能是伤得太重了吧，师父说我这次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

庆帝明白鹿飞所言非虚，派去范府回来的御医们都说范闲伤势过重，性命垂危，几乎无力回天。唯有费介不死心，将御医们都轰出去，带着三处几个弟子别夜未眠地救治范闲，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御医们回宫复命时说的那些话像是一柄利刃插进庆帝的胸口，他连着几夜都从噩梦中惊醒，直到传来消息说范闲醒了，挺过来了，他悬着的心才放下。

庆帝在独自一人时也思考数次，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自己后不后悔。最后的答案是值得，不后悔。他是一个帝王，庆国的皇帝，为了庆国，一切都是值得的。范闲既然有才华有能力，便要担负起属于他的使命和责任。必要时，也应该为了庆国而牺牲。

“你这轮椅是陈萍萍送你的？”庆帝瞥一眼他刚刚抱完鹿飞后顺手捞到凉亭里的轮椅。

“是三处的师兄们送的。”鹿飞捧着茶盏，小口啜饮着茶水。氤氲雾气中他的容貌显得格外温软柔和。苍白的唇在水温下变得殷红莹润，很是诱人。

庆帝脑海里隐约有个印象，费介执掌的三处，里面都是些终日和毒打交道的疯子和怪人。是以即便在鉴察院里，也很少有人敢去招惹三处。

难为范闲师从费介那个老毒物，没长成什么猥琐阴沉的模样，反而一派光风霁月，可谓三处乃至鉴察院中的一朵奇葩。

“最近有探子来报，说是在边境发现了北齐圣女的踪迹。”庆帝目不转睛地盯着鹿飞，眼神幽暗，深不可测，

“臣近来都在家中养伤，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也并不知道关于朵……北齐圣女的消息。”鹿飞心头一凛，知道庆帝是在试探他。范闲对北齐圣女颇有好感，习惯称她朵朵，自己则是习惯了那个叫朵朵的小姑娘。刚刚一时间嘴瓢说快了，改口怕是庆帝也已经察觉了。

庆帝沉默良久才收回探究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心里想着范闲这风流多情的毛病像了谁。除了林婉儿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还招惹了不少桃花，出使北齐居然还招惹了一朵海棠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小狐狸也是有本事。“你同那北齐圣女关系不错？”

鹿飞抬眼不着痕迹地打量庆帝神色，复而垂眸道，“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与传闻不一样。”鹿飞想起空间里范闲抽着嘴角用乡野村姑来形容北齐圣女海棠朵朵，心里对这个女子也产生了一丝兴趣。她来庆国会是来找范闲的吗？

“哦？说说看。”庆帝换了个更为慵懒的坐姿。

鹿飞瞧着这副八卦嘴脸还没个坐像的皇帝，替范闲捏了一把心酸泪。

“也没什么，她就像个乡野村姑，锄着一亩三分地，趿着布鞋到处逛。还敢在殿上偷吃东西。”鹿飞一面说，一面笑。

庆帝听着这话怎么都不像好话，但鹿飞的笑容却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和煦。他在深宫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

高度紧张的精神让鹿飞慢慢显露疲态，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唇色又恢复了开始的苍白。

“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庆帝察觉到鹿飞的异样，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躬身把他抱起来安置在轮椅上，出了凉亭。

鹿飞在那一片馥郁的龙涎香里感觉更加晕眩，不知道是伤口痛得太厉害还是身后给自己推轮椅的人是庆帝。

“安之，不要怨朕。”突如其来的话语里夹杂几分沧桑和无奈，顿时让鹿飞心中的酸涩鼓胀起来，充斥了整个胸腔。他想，范闲听到这句话，应该会不那么难过了。

但鹿飞一言不发，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他并不是范闲，无从代替他对这句话做出回应。

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飘散在风雪里。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地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鹿飞的轮椅和庆帝的脚步留下一串长长的印迹。

没有多远，侯公公带着一群宫人出现了，小跑着上前替庆帝和鹿飞打伞，遮挡风雪。

“你送安之回去。”庆帝松开了扶在轮椅上的手，背在身后，对侯公公吩咐道。

“不必劳烦侯公公，高达他们就在宫门外等候。”范闲仰起一张白净的脸对着庆帝，婉拒道。

“那就送到门口。”庆帝也不坚持答应了范闲。

“臣告退。”鹿飞坐在轮椅上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庆帝摆摆手，侯公公扶上轮椅推着范闲向宫门行去，一群宫人跟在后头。

庆帝看着鹿飞远去的身影，竟生出几分范闲会是下一个陈萍萍的念想。

宫门处，翘首以盼的高达见到被送出来的鹿飞，连忙迎了上去。

“有劳侯公公了。积雪湿滑，公公仔细脚下。”临别时，鹿飞对着侯公公说道。

“多谢小范大人体贴，真是让老奴感动啊。”侯公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鹿飞为何不要他送。

侯公公对着鹿飞行了一礼，苍老的脸上笑容真心实意，他伴随庆帝几十年，在这冰冷森严的皇宫里见了太多人情世故，却从未见过范闲这样温暖真诚的存在。“小范大人也要多保重身体。”

鹿飞笑着点点头，随后便被高达抱进了马车里。

马车停下，鹿飞发现一家人居然迎着风雪站在门口等着他回来。

“哥，你回来啦！”范若若第一个开口，婉转轻柔的声音穿过风雪，抵达鹿飞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