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在上

彼时正值盛夏，时方八月，暑气蒸腾，尽管是泛着薄雾的清晨，仍是热得人难以忍耐。

　　小芍已是将近三日未进食了，嘴唇早翻起死皮。走路都摇摇欲坠，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贺揽烛见她如此，抿嘴道，

　　“你应当是知晓哪里有水的罢？”

　　小芍犯了难，垂了垂眸子：“小姐，府里的全部吃食都交由后院厨子们打理。不是奴婢不去，这儿毕竟是丞相府，吃穿用度定是不得马虎，那后院都是侍卫，奴婢实在是进不去。”

　　“那并非饮用的水，你可知道哪里有？”

　　小芍顿感疑惑，不知其缘由，仍是答道，“丞相府背靠一山，山间便有一溪。出了丞相府绕到后山便是。”

　　贺揽烛颔首，“好，你便去后山取一瓢溪水，我在屋里等你。”

　　小芍自是言听计从，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待小芍取了水瓢拐了弯不见踪影，贺揽烛便出了门。

　　贺府大门朝西，听小芍的描述，后院则应该在东边。她辩了辩方向，便朝东边快速走去。

　　贺府屋居颇多，大大小小的院子、阁楼一间连着一间。她侧身拐进一条小道，出来时已到了后院。

　　门前三个侍卫还有闲心插科打诨，大抵是觉得没什么人会真的擅闯贺府，便放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三人并未注意到院边的贺揽烛，谈天谈得尽兴。贺揽烛委身闪到院墙边，干净利落地翻进院里。

　　这后院不很大，好些屋子簇拥一团，十好几个厨子忙得热火朝天，东奔西走为贺府这一大宅子人备吃食。

　　贺揽烛观察一番，待一个正吃力地弯腰摆盘的厨子转身后闪到桌边，胡乱拂了些点心、肉入袖，快步离开。

　　那厨子只觉一小溜儿风吹了过去，再转身便见桌上少了好几盘子饭菜，大惊失色。

　　到院子时小芍还未回来，贺揽烛进了一趟君魇铃，君卷正化了一只灵怪玩。抬头见贺揽烛入境，忙起身，那灵怪立刻化为一团虚影。

　　“娘亲怎的进来了？”

　　贺揽烛只瞧了一眼那灵怪，君卷发问后便答：“境内可有盛器？碗盘类的。”

　　君卷托腮思索片刻，道，“也不是没有，不过……”

　　话还未落，君卷手中绘卷便化了实物，贺揽烛了然。

　　不是没有盛器，而是这盛器实在是太贵重。明眼人一瞧便知，这盛器定非凡物，就是敲碎了，一块也值上万银两。

　　“还要不要？”

　　贺揽烛俯首思虑一番，终是点头，“要。”

　　君卷便将手中玉盏递上前去，又翻出些盛器来。

　　贺揽烛取出袖中吃食，一一摆放在盘内，端起这些贵重之物，向君卷道了声谢便退出境。

　　回到草屋内便瞧见小芍捧了一瓢水往回赶，贺揽烛将盛器放在一旁瘸腿的木桌上，又去柴房里捡出许久未用的小木凳搬来，使了些灵气驱散了表面的浮灰。

　　待小芍跑进来，贺揽烛已经坐下了，见桌上摆的点心，惊讶道：

　　“咦！小姐，这是哪里来的点心！”

　　贺揽烛拿起一块糕点，答道：

　　“方才有人来过。水瓢放桌上，坐下一起吃罢。”

　　小芍立即放下水瓢，手在裙上抹了两把，咽了咽口水，道：

　　“小、小姐，奴婢真能同小姐在一张桌上共食？”

　　贺揽烛没有回答，咬了一口糕点，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算是默认。

　　小芍双眼亮了起来，手颤颤巍巍伸上前，宝贝似的捧起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咬下一小口，满足道：

　　“奴、奴婢终是吃上一口这种点心了，这可是贴身婢女才有的待遇，别院那些奴才终于开眼了不成？”

　　贺揽烛心下叹了口气，心道这遭遇未免太悲惨了点，将玉盏朝小芍推了推，

　　“都是你的，多吃点。”

　　小芍连连道谢，面上的欣喜之情掩都掩不住。

　　吃了好些后，小芍恋恋不舍地将剩下几块点心放入袖中，起身道：

　　“小姐，奴婢先去砍柴火了。”

　　语罢便退出屋子，走进柴房。

　　贺揽烛这会儿才看向桌上那瓢水。她并非是心血来潮喊小芍端来水，这屋中简陋，不像有什么铜镜之物，她还不知原主究竟是何模样。

　　低头看向水中时，贺揽烛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眉眼……实在是与前世的她太像了。

　　眉目间晕着一股疏离，眸中敛着一捧凉薄秋水，而常年营养不良却使得肌肤泛着不正常的黄，唇上净是死皮，双颊微微下凹。脸很小，粗糙得仿佛谁用干草来回撵过一番。原本精致小巧的五官衬得愈发普通，没精神似的整日蔫儿着。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像是谁硬要她不好看似的，费力整蛊出来的一张粗糙的脸。

　　况且这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的眼眸，不觉得实在是奇怪麽？

贺揽烛心下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