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暮色深沉，南屏山上只有一处还点着一盏明灯，小屋门前积了厚厚的一层落雪，狗头撒欢似的在雪地里打滚，留下几串凌乱的狗爪印。

楚晚宁裹着白狐毛披风抱膝坐在廊檐底下，散着未干的头发，发梢微微往下滴着水，吐息化作氤氲白雾。

墨燃还没回来，早晨薛蒙来了信，说是遇上了些棘手的事情，请楚晚宁回去帮忙。当时楚晚宁还未醒，墨燃不忍吵醒他，便留了字条自己赶去了死生之巅。

这一去便是一整日。

楚晚宁自认并不是个整天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人，有时甚至偶尔也会对墨燃的过于黏人生出些无奈来。

今日闲了一天，初时觉得还挺自在，有了许多自己的时间可以看看书研究研究如何改进夜游神，可直到事情做完才发现不过才过去了半日。

似乎过的有些慢，尤其是到了下午。

手上事情都做完了的楚晚宁一个下午都觉得无所事事，闲的生出些许烦闷来，本以为最迟不过傍晚墨燃就该回来了，可是直到戌时了也还没个消息。

楚晚宁想，好像很久没有和墨燃分开这么久了。

两个人外出除祟也好游玩也罢，大多时候都是同行，极少有分开行动的时候，即使不得不分头做事，也极有默契的都会在天黑之前赶回家里。

都是怕极了失去的人，不忍心让对方独自入睡，一定得相拥着用胸口的温度贴着对方，告诉身旁的爱人——我在这里。

楚晚宁倚着廊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也是南屏山，不过却是青天白日。

梦里有墨燃，他伸手在墨燃面前晃了晃，可墨燃却看不见他，楚晚宁觉得这梦十分无趣，只跟在墨燃后面晃荡。

梦里的墨燃先是去了厨房刷洗了碗筷，而后又劈了柴收拾了屋子，等到做完之后便抱膝坐到门廊前望着远处。

楚晚宁跟着墨燃一道坐下，从艳阳高照到日薄西山，墨燃只维持着这个姿势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吃饭。

楚晚宁皱着眉头叫他该去吃饭了，可惜墨燃听不到。

残阳如血，在外疯玩了一天的狗头蔫巴巴的回来了，趴到墨燃的脚边，一脸颓靡。

墨燃伸手给它顺了顺毛，叹息着问道:“你说晚宁怎么还不回来？”

狗头有气无力的“嗷呜”一声，墨燃对狗语十分精通，毫无交流障碍，“你是说晚宁马上就要回来了？”

“汪！” 对！

墨燃又问:“你说晚宁走了一天有没有想我？”

“汪汪！” 没有！

墨燃一下子有些委屈，眉眼聋拉着，像一只被遗弃的幼犬，他闷闷的道:“晚宁是不是嫌我太黏人了？会不会有一天厌倦我？”

狗头没搭话，只转过身用肉乎乎的屁股对着墨燃。

在一旁看着的楚晚宁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即使明知墨燃听不见也还是十分郑重的看着墨燃的侧脸，道:“不会，这一生都不会觉得厌倦。”

缩成一团的墨燃突然站了起来，惊喜的叫了一声“晚宁”，而后向前去迎那个一身白衫衣袂飘飘的归人，楚晚宁还坐在原地，看着“自己”和墨燃相携着回到屋里，夕阳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块，静谧美好。

“晚宁……”

一道焦急又心疼的温醇嗓音将楚晚宁从梦里拉了出去，他半睁着眼睛看着刚回来的墨燃。

墨燃的身上还染着霜色，楚晚宁因为刚醒所以说话还有些鼻音，“你回来了……”

调子软软的，听上去像是嗔怪又像是撒娇，墨燃听了心里也发软，心疼的摸了摸楚晚宁未干的，已经结了微许薄冰的头发。

“怎么在这睡了？外面这么冷，着凉了怎么办？”

楚晚宁没答墨燃的话，而是道:“抄手都冷了。”

抄手都冷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楚宗师是个要脸面的人，不好意思说出类似闺中怨妇似的话，于是只说一半，另一半留给墨宗师意会。

幸而墨宗师对这个别扭的男人再了解不过，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能知道他的心思，何况这几乎已经是赤裸裸的明示。

墨燃轻柔的在楚晚宁额上印下一吻，温声道:“是我不好，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家卖糕点的铺子，要的是现做的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楚晚宁没说话，墨燃拉他起身回屋，先是给楚晚宁擦干了头发，而后又去把凉了的抄手热了热，弄好之后两个人围坐在小桌前，点着一豆孤灯，昏黄的烛火在冷风之下摇曳着，映的一室旖旎。

墨燃把一天的经历细细与楚晚宁说了，最后笑道:“萌萌说西边有座小城，里边儿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师尊想不想去看看？”

楚晚宁抬眼看他，“你想去？”

墨燃忽而有些腼腆，“只要是和晚宁在一起，哪里我都觉得很好，只是怕你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会觉得厌倦。”

楚晚宁垂着眉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沉默了半晌才道:“不会。”

墨燃一时愣住，“什么？”

楚晚宁微微昂首看着墨燃的眼睛，眼神明亮，耳尖透着薄红，“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厌倦。”

楚晚宁是个极少说情话的人，故而每次说情话的时候墨燃都会感动到眼眶酸涩，墨宗师是个实干派的人，直接倾身噙住楚晚宁的唇，吻的缱绻又动情。

外头的风雪好大，屋内苦了半生的两个人终于等到了他们的归人，余生有人知冷暖，有人共行远。

原作者：青山酒酒 出处：b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