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捌：无相见

祁姬是时候回南海了，白墨琴主动提出要护送她，我怕他心怀不轨，但凌烨道无妨，我的灵蝶不知去没去南海，不过这样也好，有白墨琴陪着，旁人也不敢伤害祁姬。

　　“凡间凉山有一座弥音寺，听去过的人们说很灵验，你要去看看吗？”

　　我与凌烨走至树林，不远处一座氤氲缭绕的长山巍峨而立，似带着沉重的回忆。

　　“好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凌烨拉着我的手，腕处是我为他绾着的鸳鸯绳，我们一直走啊走，踏上凉山，我有些累：“凌尊，你告诉我具体在哪里，我们御剑飞过去好不好？”

　　他慢悠悠的走，不应我的请求，只是一味地迈步：“我想和你做一次凡人，做凡人的事，尝凡人之苦。”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他这样说，我只好跟着他翻山越岭。

　　我们走走停停，不时脚下窜出几只蠕动的小虫，我欲哭无泪，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走着。

　　可我的鞋子上，不知何时爬了一只黑色的长虫…

　　“凌尊…”我吓的不敢动了，颤抖着指头指脚下，他低头瞧了瞧，拿起了那只虫子。

　　我吞了吞口水，我太佩服徒手抓虫子的大仙了，他把那虫子放在一片绿叶上，拉着我向前走。

　　忽然感觉我的脖子痒痒的，我摸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窜…

　　“凌尊！！”我破了音，边打边跳着，急忙跑走。

　　夕阳将至，天边赤金，我二人终于走到了山顶，我累的瘫坐下去，望着天际那短暂的黄昏，天边赠予我们片刻的美丽，为这一眼，哪怕走破了鞋都是值得的。

　　只一眼，沦陷于此。

　　“夕阳与心爱之人，是绝美的共存。”我幸福的笑了，凌尊站在我身侧，幽幽而论：“很美。”

　　此刻的满足藏于眼底，我二人向着夕阳走下，这下坡路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凌尊拉着我稳稳下了凉山，山下一座寺庙红墙绿瓦尤为壮丽，寺门前进进出出，僧人袈裟半遮，佛像金灿灿的，我瞧着它，胸前一阵刺痛。

　　我险些忘了，我是妖，凌尊握着我的手，一丝暖意流进我的掌心，不一会儿我便恢复如初。

　　我跪在蒲团之上合眼，双手置上：羽婳虽是妖，可我从未害过好人，我知曾动过邪念，我愿赎罪，佛祖啊，不论是对与错，羽婳都要为母亲报了这血仇，若有来世，愿来此谢罪。

　　我虔诚跪拜，睁眼一瞧凌烨已不在我身边。

　　我走了出去，见他负手站于寺门前：“这位女施主，是要求取姻缘签吗？”

　　我一回神，才知我挡在了红桌前。

　　签筒里约有百只灵签，我坐了下去，看了一眼凌尊，点点头：“那便来一只吧。”

　　说罢我摇晃着手中签筒，刷刷——

　　掉出来一只灵签，我拿起它仔细看了上面刻着的字：下签，此生长情却无份，百转离愁来世续。

　　我出神良久。

　　“施主？”

　　我被僧人唤回，未等他释签，急忙将灵签掩袖藏起：“不过是消遣的玩物而已，必然不会当真。”

　　我急忙拉着凌烨走了出去。

　　其实我很信卜卦，但我更信眼前之人，我想让他等等我，等我大仇得报，来找他。

　　“你会阻止我吗？”我最后一次问他，他是不想让我复仇的，可他似乎又默允了我。

　　“你想做什么我不可强阻，只要你想，放手去做，明知拦不住，倒不如顺你心意，小事可管着你，可仇恨是要你自己做主，或许是天意如此，刃风雪抹去你的记忆，你竟会被唤醒，命该如此，我也无能为力，总不可再将你置于悬崖，也不舍将你囚禁一世，羽婳，你只记着，我会在你身后。”凌烨对我淡然一笑。

　　我有些感动，抱了抱他，他抓紧我的手臂，低眉竟吻住了我的嘴唇。

　　他微微皱眉，似有不舍，温热的鼻息呼出，我推了推他，他不肯罢休。

　　他摸着我的脸，继而将我揽在怀里，紧紧的抱着，我有些憋：“凌尊，这里可是寺庙。”

　　来往的人们时不时将目光投向我俩，我垂眼拍了拍他的背，他抱了我好久好久，我静静的将下巴支在他的肩窝，听到他说：“你很特别，我真的很爱你，我甚至想过我们的以后，可是羽婳，我的肩上是重任，它真的很重很重，每个人的命运早在他出生时就已经谱写好了。”他隐忍着什么，我有些害怕，莫名的不安。

　　“昳阁，就当作是我们的洞房，那一次就当作你我的新婚之夜，就当我与你成过亲了，就这样吧，此后不入黄泉不相见。”

　　…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把挣脱：“你什么意思？”

　　我激动无比，又慌张无比，他深情款款面上却是无动于衷，怎么会…这么这样快…

　　“你在说什么，黄泉…当作…为什么，凌烨你把话说清楚！”我发怒质问，为什么这样突然，我紧握双拳。

　　“我是不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有别家喜欢的姑娘了，没关系你告诉我，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可以把话说清楚的，没关系我不生气，你为什么这样决绝…”我控制不住的抓着他的袖子流下眼泪，再说不出话来，他断不会开这样的玩笑，我总觉着他今日好不一样，原来我对他的感情这样深，他不过寥寥几语我便这般禁不住。

　　“你是在和我说笑是不是？”我再一次确认，死死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佛祖脚下，不可说笑。”简简单单，我仿佛被压在了十八层地狱，他怎么可以这样平静，难道之前的种种都是他为我对他不敬而报复我吗，让我对他动情，深陷，得逞后一把将我推开，当真这般残忍吗……

　　不会的，他对我很好的，我亲自为他系上的鸳鸯绳，他还在呢：“所以你不要我了…？”

　　温润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脸庞，原来我也是众多痴情女子中的一位啊。

　　“是。”他道。

　　我彻底崩溃。

　　“你不过是本尊与楚萧的交易而已。”他完全变了个人，冷冽如寒巅，眼里皆是漠视，仿佛我多看他一眼就会剜了我的眼睛。

　　“不要再说了！”我捂着耳朵，他这样冷漠，犹如当初见他的第一眼，我不是在恨他对我的转变，我是在恨我自己陷了进去，能被他三言两语左右情绪。

　　我有想过这一日的发生，却没想过我这么难过。

　　“冥界的人偶我捏碎了，你也该回去了。”他大袖一挥，未等我瞧他最后一眼，眼前统统变了景象。

　　我瘫坐在地上，手里变出那只灵签，“啊…！！”凄凉悲哀。

　　我以为我是潇洒自如何事何人都困不住的女子，可终究是我错了。

　　我亦不可免俗。

　　“公主，您不是在殿内吗，何时出来了，哎呀，怎么掉泪珠子了？”染卿为我擦了擦眼泪。

　　“染卿…”我哭着抱着她，撕心裂肺，“怎么了这是？”

　　我哭了好久，身子瘫软没了力气，她一直陪着我，我靠在她的怀里，眼睛疼的厉害。

　　她索性将我打横抱起，进了冥界祈冥殿内。

　　袖里紧紧握着我的灵签，躺在冰冰凉凉的榻上，两眼无神。

　　“不入黄泉不相见。”我又哭又笑，染卿一直在旁安慰我，当我莫名其妙。

　　她动身，不一会儿便换了神情：“是你呀，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是白墨琴，他回来了，变做小兽跳了上来：“也好，你且陪着公主，我见冥王大人议事。”

　　待她走后，白墨琴幻成人形，慌张对我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当我感应到你的灵气之时我惊的没差一点丢掉祁姬直奔冥界，好在把那鲛人送回了南海。”

　　他接着说：“对了，你刚回来，我来祈冥殿之前已经帮你打听好了，如今冥界里，上官旖渐渐接受了华奴，二人琴瑟和谐，你可千万别再为上官旖抱不平惹人怀疑，还有冥王，听说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人偶变做你的样子时常出入极乐宫照顾冥王，你可别偷懒，还有还有，我听说妖王夜辛曾扰过冥界不止一次，说是喜欢上了迟暮姐姐，总是来找她，冥王和夜辛因为这事还在妖界与夜辛大打出手，回来后才伤了身子，至于染卿和樱歌倒无不妥，只是你答应了樱歌要送她一条你亲手串的黑石手环。”

　　他瞧出了我的悲神，拍了拍我的脸：“你怎么了？”

　　我又啼哭不止，蜷缩着身子：“凌尊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什么？”

　　我被白墨琴蛮力拉起，像个死人般任他摆布，他摇晃着我：“你把话说清楚。”

　　我吸了吸鼻子：“凌尊说他不要我了，把我送回了冥界，他说与我再不相见…”

　　“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啊，怎么可能，我们四人之前还好好的？”

　　你看啊，连白墨琴他都不相信，凌尊到底怎么了，难道从前的种种都是骗我的吗，怎能这般狠心。

　　“羽婳，你现在回了冥界，就不要考虑无关之事，你要振作啊主人，你不是还要报仇吗，你可千万不要让这儿女情长绊住了身啊，这世上男儿千千万，虽说他有副好皮囊，可你不能这样肤浅啊！”

　　我听不进去他说的话，只是一味的流泪，我爱他，我真的爱他：“我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