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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壹:天帝

凉阴婳凌

他扬手,掌心慢慢幻出一把弓箭,烟雾缭绕,精美绝伦。

  我捏一缕幻术试它,出乎意料,他没有骗我。

  他当真舍得。

  夜辛将弓箭收起,也罢,我指尖飞出一只灵蝶进入夜辛胸膛,那是探知迟暮梦境的灵蝶,我将迟暮被舅父所救之事抹去,如今在夜辛体内,他平淡的面上渐渐痛苦,继而眼眶湿润,捂着胸膛倏地跪了下去,反应如此之大,我略有动容。

  “夜凝…!!”他捶打着地,灵蝶飞出落在我肩头,良久,他扶膝起身,已然泪婆娑:“求你…告诉我…她在哪…”

  我沉默。

  他懂我的神情,终是重重叹气,再次下跪,这次是为我,将编蛰弓不舍捧在手心,“还请…公主殿下…笑纳…”

  若换做从前,我定于心不忍,如今,我将编蛰弓收下,向前走着:“冥界,迟暮。”

  她或许早已忘了夜辛,就如同我忘了凌烨一般,世间之事,凡是攀上一个情字,都是无解的。

  白墨琴一直没来找我,云则那里我也不便再见,冥界我且不入,我要去南海,舅父那些话,我一定要向芊瑞问清楚。

  犹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是他带着我,如今我修为大涨,踏入此地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海上设了结界,我若强行破开只怕惊扰四周生灵,便施法于灵蝶,“告诉芊瑞,我在这里等她。”

  深夜的海水平静无浪,天空低沉混沌,不禁想起了长明岛,那是我第一次得知自己体内有摄魂珠,那样无助难以置信,为什么那样残忍,要挖了我的心,难道这一切皆因母后而起吗,可是他们怎能忍心对一个孩子下手…神界就没有善吗…

  不久海面涌动,巨大的漩涡围转,丝丝青术升至上空,缓缓变幻出一人,轻盈落地,芊瑞作揖参拜:“见过公主。”

  “上神还记得我?”

  她一愣,抬眉瞧我:“怎么被我母后牵连,逃到了南海?”

  她掩了掩袖口,“公主…”

  我直言不讳:“告诉我,我的母后,是不是有愧于燕冉在先?”

  芊瑞的神情,想不出的说辞,我难受合眼。

  “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我!就算她是我的母后,可她到底是神界的罪人啊…!”我说不上的无奈,母后啊母后,你当真糊涂,这世间万物,不止有情值得奋不顾身啊。

  “是,她是拆散了天帝与燕冉,她是罪人,但天帝也是弱辈,否则怎会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得,让人生生拆散;更为之可笑的是,他竟爱上了你的母后,年轻貌美,娇艳欲滴,就可轻易动心;天帝可以轻易抛弃燕冉,我何尝不可不提她,燕冉对我无恩,可你的母后对我有恩,我应当替她说情,我不管她们之间的恩怨,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便不分青红皂白为谁着想,如今她已仙逝,多说无用,只求她,谅解我的苦衷,与燕冉为伍,也是逼不得已,可我从未害过她,我总不能陪着她赴死,所以来了南海。”

  …

  原来如此。

  想必知素姐姐,知道我体内有摄魂珠,也是想让我为母后报仇,但也不得不说,母后着实厉害,能让自己身边之人得知前因后果后仍旧为她马首是瞻,知素可知,我也有一日会让妖灵和摄魂珠合二为一,迟暮的妖灵,她是妖界的血脉,夜辛的妹妹,体内的妖灵必然不可小觑。

  “我会杀了燕冉,不过不是为了母后,是为的她不肯放过我。”

  夜里风凉,脸像刀子擦过一样,寂寞落魄,我慢慢离去。

  我虽这般说,可她毕竟是我唯一的至亲,为我,也算为了她。

  我在一处破庙里躺了一宿。

  如今的冥界,有上官旖的怨恨,有夜辛的造访,有我的替身,乱的我头痛。

  睡梦中我总是感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我,那样陌生,我抬起眼皮,转了转眼珠子,身边不知何时蹲着一白胡子老爷爷,慈祥的目光柔和的看着我,可我算是吓的不轻:“嗯…!”嗓子沉闷的嗯了一声,吓得我都忘了张嘴巴。

  一骨碌坐起,他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笑我惊魂未定。

  “你是谁啊?!”我皱眉。

  他笑着开口:“老夫活这一把年纪,还是头一回把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惊到三魂不见七魄…哈哈。”

  我越发来气,起身就要走,说我是小姑娘,可想我比你大的多得多,再嘲弄我,我把你变成干尸!

  “哎,姑娘等等我…”

  我气急败坏回头,见他起身跌在了地上,嘴里还哎哟着。

  想来他也没有害我,我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能不能走啊?”

  他笑呵呵的拍了拍我胳膊:“能!”

  我扶着他走了出去。

  “小姑娘怎么不回家啊,一个人在这里多危险呐。”他被我搀着慢悠悠走着,屋外阳光热烈,我眼底覆了一层霜。

  家,家是什么?是欢声笑语还是愁云满面,是不离不弃还是悲欢离合:“我没有家。”

  他听后幽幽摸了摸白胡子:“那不如,就跟我回家吧。”

  我疑惑瞧他:“怎么可能?”

  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是拍拍我:“一把老骨头了,走不动了,姑娘发发善心,把老夫啊,送到前面那个村子里,我闺女啊,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我朝他指着的前方一望,还真有那么个小村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既是行走不便,你又是怎么一个人去的那破庙呢?”

  他笑而不语。

  我扶着他慢慢的走着,他又是问我:“可是和爹娘争执了,一个人偷跑出来了?”

  莫名的心烦,又莫名的伤心,“我连他们的面都不曾见过。”

  老爷爷不再问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小村里,村内黄发垂髫,孩童喧闹,不远处见一女子身着素衣朝我们招手:“阿爹…!”

  我忽而有些难受,老爷爷加快了脚步,他的女儿赶来扶过他:“阿爹这是又去哪里了…咦,这位姑娘是?”

  老爷爷始终扬着嘴:“好心人,送你阿爹回家的好心人。”

  “呀,那真是谢谢姑娘了,屋内盛好了饭,姑娘进来吧!”女子眉清目秀,扶着老人欲进屋。

  我连忙拒绝:“不了不了…”其实好久都没有尝过人间烟火了。

  老爷爷硬拉着我不让走:“进来吧姑娘,你我相识便是缘,吃了这餐饭再走吧…”

  他看着我,深邃的眸子皆是期盼,微妙至极,“是了姑娘,进来吧…”女子拉着我走进了土屋。

  残缺的四角木桌上放了两碗热腾腾的白米和一盘草鱼,老爷爷含笑:“昭鹭这是捕到鱼了…哈哈,姑娘今日可有口福了。”

  “姑娘快坐,我这就给姑娘添米。”

  我扶着老爷爷坐了下来,一碗米放置眼前,女子也坐了下来,夹了一块儿鱼肚上的嫩肉:“阿爹快尝尝。”

  鱼肉很好吃,它也曾经是我和知素姐姐的回忆啊,却不知它离了水,任人宰割是何等绝望。

  “姑娘,快尝尝。”

  老爷爷颤着指头给我放了一大块鱼肉,我便拿起木筷吃了一小口,嚼了几下:“好吃…”

  其实没什么感觉,淡淡的,很无味,不值得去留恋。

  老爷爷冲我笑了,可他眼里噙着泪:“好姑娘,多吃些。”他摸着我的头,就像阿爹关切自己的女儿。

  我不好意思点点头。

  我陪着他们直到盘子见底,可我只吃了老爷爷给我夹到那一块儿鱼肉。

  我想走,可是老爷爷硬是留下了我,他让我同他去河边捕鱼,让女儿守家,我无语,我就不该吃他那口鱼!

  “你本就腿脚不好,还捕什么鱼?”我和他来到河边,这老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是怕晚饭没着落吗?

  “所以才让姑娘帮老夫啊。”老爷爷摸着胡子在岸上满意点点头,我在水中的石头上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帮你又怎样?”我趾高气扬。

  “鱼来了!”猛然一指我身后,我急忙转身,可恶,被他骗了。

  真是,我陪一个老头呆在这里做甚,想罢便要走。

  “姑娘吃了我家鱼,可要补偿哟。”老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使我深深体会了凡人的奸诈。

  我背对着他偷偷施法弄来远处一条游着的草鱼,提上岸来:“诺,给你!”

  鱼尾在我手下不停摆动,我捡起一块儿石头将它砸死,丢到老头怀里。

  “我走了。”

  “姑娘!”

  他似隐忍着什么,寻思良久才道:“你得送我回去。”

  萍水相逢,积德行善,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好。”

  “好姑娘,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老爷爷似舍不得我,跟我招手。

  我朝他拜别,走出了村庄。

  过后我来到一间酒肆里借饮酒之余在无人的二楼客间调息起来,直到夜晚。

  我的体内满是妖气,杂乱不已,索性有摄魂珠帮我,如今我已然可以独当一面。

  ——砰

  窗棂被人破开,是云则,他眼底的怒气显而易见,“姑娘!”

  还挺快的,我勾唇,若无其事:“云则师兄?”

  这该死的白墨琴跑哪去了。

  “金苍的灵土,那上面的妖怪,是否是你…”

  “是我。”

  “你…”

  我不辩解反驳,云则终是霜剑出鞘指向我:“为什么!”

  “你所见所想就是我。”

  他死死握着剑柄,很难想象他曾经救过的女子,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怪。

  他抿嘴,转腕抬剑:“为何骗我!”

  我和他打了起来,一脚踹开门,我飞身落下,踩在长凳之上,他提剑像鹰一般扑来,酒肆里的客人纷纷喊叫躲藏抑或跑走,“我可没有动你们金苍之人,我只不过是,为你们金苍除害而已。”

  “可你骗我!”他伸剑朝我而来,我抬脚踢过,又与他扭打在一起。

  云则,是注定要和我分道扬镳的修道成仙之人。

  我与他的相识,不过一场假象而已。

  他敌不过我,我不想杀他,扯下柱上的红绸带缠上了他的身子,我两手抓着绸带一头:“人有善人也有恶人,妖有恶亦有善,不害人的妖就是好妖,师兄可要记牢了。”

  他恶狠狠的盯着我,与之前判若两人,挣不脱我的桎梏,青筋暴露。

  “天狗把月亮吃了!!”

  “好红的月亮啊…”

  “你快看!!”

  酒肆外嘈杂无比,我手间力道一松,红绸四分五裂,见云则拾剑再次冲我而来,我呆在原地不动了,月蚀…我好似记得是谁…

  究竟是谁……

  …

  恍惚回想起刃风雪的话…

  世神逝于月蚀…

  …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眼前一点点化成灰烬…

  凌烨的母亲…

  “天狗食月…”

  我躲过致命一击,不受控制地急忙跑出酒肆。

  我跑在长街之上,推开众人,身后云则穷追不舍,我无暇顾及。

  仰头望天,月亮狰狞可怖,莫名心急火燎。

  凌烨…

  我何时这般顾及他,我不知道,我不停的跑着。

  他把梧岭托付给了刃风雪,没有人陪着他了……

  梨若畔,对,他一定在梨若畔,他一定害怕极了…

  我飞身上了月楼,云则正欲赶来,一挥袖消失于凡间。

  再次踏入梨若畔,没有戒备,没有结界,但狂风肆虐,空旷无比,糅云不知所踪,四周灰暗,那遥遥相望的圆月暗红庞大,“凌烨…!!”

  我逆风走着,想要寻他。

  我很担心,他在哪…我一直走啊走,直至走到那棵神树前…

  走近几步…

  树后,他以手抱膝而坐,头低低的,风吹乱了他的衣裳,他的青丝,他不敢多动一下,不敢多看它一眼,他像个无助的孩童,将头埋在膝里。

  我为他挡着风,树叶沙沙作响,他的周身都是残叶,他是六界至尊,他是世神唯一的血脉,他是守护万物的神,也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死去的孩子。

  我蹲了下去,凝噎唤他:“昳儿…”

  他倏而抬头,眼下竟掉了一颗泪,神情期盼,我心疼不已,急忙给他拭去,紧紧抱住了他。

  他颤抖着,将所有无助与害怕裸露,判若两人。

  他就像是个孩子一般,紧紧的抱着我,怕我走掉:“这里好冷啊…”

  我陪着他,直到狂风渐渐退去,他在发抖,我搂着他:“别怕…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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