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拾贰：云山

我呼出一口气，动了动手，身上盖着锦被，我被云则应是带回了金苍。

　　听到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和轻微的脚步声向我走来，女声忧愁不已：“姑娘，起来喝药吧。”

　　我被她扶在怀里，她喂我喝了一种特别苦的药汁，我别开脸，摇摇头。

　　女子也不为难我，只是轻声叹气：“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被妖怪挖了眼睛…”

　　我皱了皱眉，云则同她说什么了，她竟以为是容丞动手把我眼睛挖了的。

　　…

　　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容丞几欲发疯，还压着我，任谁应该都会想错。

　　“云则呢？”我睡的沉，加之挖眼带来的疼痛感后身子虚弱，都不知何时被他带回来的。

　　“云则师兄在后山与金苍弟子练剑，她走时叮嘱我要照顾好姑娘。”女子给我擦了擦嘴。

　　“你把药拿走吧，我没有病症，不需要喝药。”

　　“姑娘…”

　　我摸索着躺了下去，盖好被子。

　　良久，那女子才对我说道：“那姑娘歇着，有事唤奴婢，奴婢就在门外守着。”

　　她退了出去。

　　我动了动手，想要施法，身子虚弱，就是连法术都使不出来。

　　想睡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听到一阵急促的声音：“张幽师姐，您不能进去…！”

　　“香雅，你给我让开！”

　　吵的我头疼。

　　声音愈来愈近：“你就是师兄带回来的女子？”

　　约是有人在问我，我没搭理。

　　她忽然拽起我的胳膊，始料未及的打了我一巴掌。

　　我的左脸开始发烫，她出手不轻不重，我却撑着床榻晕的厉害。

　　“狐媚子。”她骂我。

　　不知怎的，我没有同她计较，只是觉着这一巴掌早该是我的，若换做以前，就算我眼睛瞎了，也要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你这样的狐媚子我见多了，勾引云则，还装瞎是吧？”她一把揪起我胸口的衣裳，把我从榻上拉到了地上。

　　始料未及，我膝盖痛。

　　“那你把我杀了吧。”我勉强扶地平静说道。

　　“你以为我不敢吗？！”她说着，我听到有人阻拦：“万万不可！”

　　我的脖子忽然被她掐住，我不挣扎，仰了仰头。

　　“张幽！”

　　脖间的手被人打掉，有人将我重新抱回榻上，听到云则恼怒的说着：“休要无理取闹！”

　　“师兄！”

　　“出去！”

　　我脸麻，耳朵也嗡嗡的，屋内有人们的吵闹声、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音、还有重重的关门声。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用湿湿的帕子盖在我脸上：“姑娘，奴婢帮您敷一下。”

　　我想拿掉它，却被人抓住了手腕：“你先出去，我来照顾她。”

　　云则的声音让我安心，他轻轻的给我擦脸，怕弄疼我：“张幽自小被师傅宠惯坏了，性子又急，姑娘别与她一般计较。”

　　我倒是没计较。

　　“她喜欢你。”

　　屋内没了声音，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有些害怕。

　　“姑…姑娘，你在说什么…”

　　他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是一个榆木脑袋。

　　“你是一个好人。”我又想睡觉了，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他给我敷着脸，还帮我弄了弄压在脖子下的头发。

　　“姑娘放心，不会再有人闯进来了，但是…”他顿了顿：“我去问过师傅，师傅说你的眼睛…恐怕…很难治愈。”

　　“没关系。”我不想让他为难，我也不想欠他。

　　“从昨日到现在你还没有吃东西，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了些素食还有清汤，等姑娘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告诉门外的香雅一声，毕竟姑娘刚经历了悲惨之事，我怕姑娘没食欲。”云则关心到。

　　他倒是想的周全。

　　“我不饿，我想再睡一会儿。”我把脸上的帕子拿掉。

　　“姑娘，你一直躺着也不是办法，今日艳阳高照，倒不如出去走走。”

　　“不必了。”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听到云则小声叹息，而后打开门，又轻轻关上。

　　梦里我见到知素姐姐了，她依旧那般和蔼，慈眉善目，摸着我的脸，心疼的对我说：“羽婳，姐姐好想你。”

　　我贴着她的手，好怀念与她在曲玥阁的日子，虽然她苛刻，但也是为了我：“容丞说曲玥阁结界没了，想必你一个人也不会继续住在那里，神界的人也不会放过你吧…”

　　知素姐姐热泪盈眶的看着我：“羽婳，不必担心我，你要把我给你的琼花小链妥善保管，断不可摘下或赠与他人。”

　　“你去哪…！”她向后退着，烟雾弥漫在她周身，她向我挥手，转身消失在雾中。

　　“知素姐姐！”我抖了一下身子，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像跌落深渊的黑暗。

　　门被人推开，我听到有人快步走来，脚步声愈来愈近，我有些慌。

　　“你！”

　　我耳朵很灵敏，知道这是云则口中说的那个女子，张幽。

　　“怎么了？”我问她。

　　“你为何勾引云则师兄！”她气急败坏问我。

　　我扑哧笑了：“你何时见我勾引他？”

　　她跺了一下脚：“云则师兄对你关怀备至，不惜与我争吵，他平日那般温和，从未因一个女子教训我，你还说你没有勾引？”

　　我轻笑：“你这样质问我，莫不是你关心他，喜欢他，不忍让他亲近别的女子？”

　　她没接我话，过了一会儿她貌似坐在了床边，拉了一下我胳膊：“你不得调戏我！”

　　这丫头真是厉害：“你只需回答我，是与不是。”

　　“是！”

　　她倒是直爽。

　　“我没有勾引他，是他生性善良，见我受欺负救下了我，他爱除妖，百姓应是爱戴他，你不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吗？”

　　张幽哼了一声：“就算是这样，那我也不能容忍云则师兄看你时眼里柔情的仿佛一汪泉水！”

　　我有些愣。

　　我看不到，怎知他看我是什么样的。

　　“你喜欢他什么。”我不想去想他对我如何。

　　“我喜欢云则师兄的所有！人品、样貌、出众，就连我爹都对他赞不绝口。”张幽自顾自的说道：“师兄可是要得道成仙的，我可不能让你拖他的后腿。”

　　这哪跟哪的事。

　　“若是他为了修仙，而放弃你呢？”

　　利欲熏心，我如今算是体会到了。

　　“不可能，虽然我现在没有勇气告诉他我的心意，可是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他，我看上的，谁都抢不走！”她自信的说着。

　　“若真有那么一天呢？”

　　“那我就成全他，自己去死，不拖累他，我放过他，但是没有了他，我活着也没有意义。”

　　成全…

　　我没有将摄魂珠给他，也没有成全他，现在甚至有些厌恶他，难道我对他，没有太过情深吗？

　　“喜欢，到底是什么？”我纠结万分。

　　“喜欢啊，喜欢就是你都不敢碰他一下，不敢看他，只是悄悄躲在暗处瞟他一眼，心里就激动万分，和他说话，会变的语无伦次，看到他和别的女子有说有笑，心里就气到不行。”

　　“那不是喜欢，那是占有。”

　　“占有也是喜欢的一种啊！”张幽反驳。

　　“那我就更不喜欢云则了，我若喜欢他，一定会让他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的，我眼睛看不到，怕他和别的女子有说有笑，所以宁愿让他一直待在我床边寸步不离，也不让他出了这个门的。”我强行解释，让她安心：“云则要是喜欢我，肯定会想尽办法把我的眼睛治好的，怎会还有那闲工夫去练剑呢？”

　　非常有道理的辩解。

　　“也是…”她喃喃说着。

　　“你保证不喜欢云则师兄？”她又问我这虚无的问题。

　　“保证。”我确定以及肯定。

　　“那好，那我就不为难你了，等你眼睛治好了就走吧，金苍不养闲人。”她说道。

　　我可能永远都治不好了。

　　我轻咳一声，摸索着被子盖在身上。

　　“给你。”我的手被她抓着，接过一个圆形的东西。

　　我用指头弄了弄里面，是一碗水，想来她性子跋扈，本性倒是不坏的。前提是千万千万不要碰她的云则师兄。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像师兄爱吃的黄油饼一样，可是师兄在昭阁练字，想来是见不到天上的黄油饼了。”张幽打开阁门，自言自语到。

　　我将凉水一口饮尽，张幽还好心过来把碗拿走：“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在躺着，虽说眼睛看不到，但也要出去走走不是？”

　　我很感谢她，“不用了，我后日便离开这里，不再麻烦你们。”

　　我想好了，等离开金苍，我也不回梨若畔了，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了。

　　“可你…”

　　“你把我送下云山，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也不需同云则道别，我已麻烦他太多了。”我到时自会捏只灵蝶给他传话，免得云则误会是张幽赶我走的。

　　毕竟，她是真的喜欢云则。

　　“后日子时，我来接你。”她将门带上，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看不到东西，是这样难受的一件事。我从未想过，是我亲手挖了自己的眼睛，我以为我惹恼凌烨，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动手。

　　真是时过境迁。

　　他是很残忍，但也孤独了千万年。

　　那时间太久远了，造世神留给他的任务太难了，他却也坚持了那样长的时间，一个人，独自修行，我起码还有知素姐姐陪着。

　　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眼皮一直合着，就像没有缝隙一样，紧紧的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