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给他们听39

百凤山时期。

微怼江，在意勿入。

魏无羡如同入了魔障一般，缓缓伸手想要触碰琴弦，谁知刚刚碰到，便如同虚幻一般，穿过，魏无羡嘴角扯出一个无力的弧度，果然这个幻境，除了蓝湛，自己什么都碰不到呢！突然恍惚，再清醒，便是乱葬岗了。

魏无羡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若不是伏魔洞就在眼前，自己竟也认不出，这绿意盎然之地，竟是昔日的乱葬岗。轻车熟路的走进伏魔洞，只见自己原本的石床处，坐着一个人。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白色的长袍在石床上铺开，那人坐的笔直，面前摆放着一张琴。魏无羡心中一抹阴影，疯了似的想看清那人的面孔，熟悉的琴声想起，依旧是那曲他听了无数遍的问灵，“君在否？在何方？可归否？”魏无羡停了脚步，不敢去看，只觉得泪热难忍，眼睛酸涩。问灵声停，那人似是低声慨叹“魏婴，你还是不愿见我。”苍老的声音响起，充斥在魏无羡的耳膜，尽是悲怆，却有着些释然。“那我便去找你吧！”魏无羡还是忍不住，泪水涌出了眼眶，他颤颤巍巍的走到蓝忘机面前，看到了这个几十年后的蓝忘机。那张鲜活在魏无羡记忆里的俊俏冷面的仙君，此刻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皱纹的褶皱恰到好处的沿着鼻尖两处，落在不苟言笑的嘴唇旁，琉璃色的眸中深沉几许，探不得情绪三分。可淌过脸庞的那滴晶莹的泪滴，却是仙人落尘，人情沾染。“魏婴，我很想你。”蓝湛摸着身旁那管黑黝黝的笛子，耳边似乎响起了求学时期，少年于他耳尖，一声又一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和调笑他时，爽朗的笑声。魏无羡抱着面前年老的蓝湛，泪意汹涌。哽咽着声音回复“蓝湛，我也很想你。在桃花林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说着又扬起头，看着蓝湛老去的面容，“果然，蓝湛，你老了都很好看。”

“我有悔，为何不与你站在一处。”

“不必有悔，是我浑身刺痛，不肯信你。”

“为何不曾说过心悦，你离开时，都不知我的心意。”蓝湛想及聂怀桑同他说，魏婴在不夜天之时，恐没有神智。原来是他从来都不晓！

“我现在知道了，蓝湛，我也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魏婴，一切真相大白，兄长向我致歉，我不愿听！你再也回不来了！”

“我回来了，我就在这儿！”

“魏婴，几十年了，我怕你早喝了孟婆汤，将我忘了。能不能等一等我！”

“蓝湛，黄泉碧落，我都随你一起。”

白发蓝湛，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若你喝了，我也会寻的到你，下辈子，我们一定一起。”

“我也一定找的到你。”

“魏婴。等我！”

蓝湛的眼睛渐渐闭上，头微微下垂。魏无羡心底悲痛，忘机琴响，避尘铮鸣。蓝湛他终于去找他的魏婴了！

魏无羡涩然的答到，“我等你！”

伏魔洞外，人声渐起。

一位头戴蓝家亲眷弟子抹额的青年冲了进来，却失了声音，他哽咽着走至蓝湛面前轻轻唤了声“有钱哥哥。”然后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忘机琴旁，有一纸书信。他刚刚展开，年老的泽芜君便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面上尽是悲伤。蓝愿见礼之后，便将书信呈在蓝曦臣面前。蓝曦臣似乎想要接过，却始终不敢触碰，终是放下了手，“思追，你读与我听吧。”

湛生于云深，得家族教养，修剑道，践己道。求学时期，识得魏婴，心动不知。后与婴共杀屠戮玄武，洞中不知时间流淌几何，却知少年如阳光灿烂，早已烙于心间。天下动乱，他以一身鬼道重现人前，心怀担忧，日日劝阻，却不知阳光蒙尘，金丹剖赠，婴始终如是。是他身怀至宝，惹人嫉妒，也是他宁愿退守乱葬岗，不愿争扰。可世人贪婪，人云亦云。孰正孰邪，黑白难分。婴卒于乱葬岗时，不过二十一岁。人都道，湛逢乱必出数十载，却不知婴死后十六年，真相大白，沉冤得雪之时，满腹郁郁。幸得温宁告知，婴再无能力剑道登顶，却常论蓝湛。若他不能，自有我替他行遍世路，看遍风景。况杀魔除祟，修道之人理应如此。湛年前自知修为可突破之际，却隐隐感觉阻隔，倒也无妨，世界之大，却空留一人，寿命多增，也不过问灵空响，不得回应。不如早堕轮回，寻他而去。湛此一生，有悔。悔云深求学不识心意，常与婴怒目而视，悔众口铄金，未与婴站在一起，悔满腹心思，再也无人愿听，悔家族使命，不能人去亦去，不再留尘。最后一悔，便说于自己，自知婴绝不会因此责怪。湛死后，褪蓝氏衣袍，除蓝氏抹额，不愿入蓝氏祖坟。人去灯灭，不如化为烟灰，撒于乱葬岗，同婴一般，消弥天地，自寻婴而去。乃平生最后一愿，如此而已。

魏无羡拥着蓝湛，手却紧握，魏无羡最怕什么？他不怕万千苦难，不怕众人皆醉，不怕身堕无间，但他怕，怕他人受他所累，因他而死伤，温情，温宁，温氏众人，江姑娘，现在还有他的蓝湛！若世上空留自己满怀愧疚，踏着别人的鲜血活着，倒不如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蓝曦臣的佩剑再也握不住了，跌落尘埃，忘机，是兄长对不住你！他悔！平生那张温润的脸上，此刻都是泪水，倒是再也看不出温和的气质，只觉得万念俱灰吧！当真相赤裸裸摆在他面前时，他更看不清了。这世人的人心，当真难猜，可笑他平素最懂忘机，才知道，忘机终是怨了的。叔父去时，弥留之际，忘机立于一旁，却无半点言语，他知道，忘机怎么能不怨？所有人都是刽子手，手上都是鲜血。他们都是，自己也是。如此，便随忘机而去吧，蓝家拖累他，已经太深了！忘机为蓝家，为自己已经做的也太多了！蓝曦臣敛去表情，肃穆的神色倒是像极了蓝湛。

乱葬岗的春天，竟有了温馨的味道。蓝曦臣和蓝愿并肩而立，由思追，将蓝忘机的骨灰倾洒。东风吹拂，随风而去，他必能寻的到的！必能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