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贤不贤（56）

蕊姬以眸光相迎，她并不起身行礼，“这话若是唤了旁人来说，臣妾必定以为是来看笑话的，从娴贵妃口中说出来，臣妾倒有几分相信了。”

如懿目光落在小几上孤零零一个钧釉灵芝执壶并一个桃心忍冬纹的钧釉杯--正是鸩酒无疑。她不由得有些心酸，“好好儿的，为什么要害庆嫔？”

蕊姬轻轻笑了笑，她看着如懿，定定道，“娴贵妃还不知道吧？我和庆嫔，还有舒妃，都是太后的人。这个天下女人中最尊贵的皇太后，也要在后宫安置自己的人，窥探、进言、献媚，是不是很好笑？”

如懿的神色倒是平静：“人有所求，必有所为。既然都是自己人，为何还要害她？”

蕊姬嫣然一嗤：“您猜，是谁教我这么做的？”她慵懒一笑，似一朵开得半残的花又露出几瓣红艳凝香，越发有种妖异得近乎诡艳的美，“能让太后吃了亏，却不敢言，只能怨自己是选错了人在皇上身边，这样的计谋……您说，咱们的皇上厉不厉害？”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此时亲耳听到，如懿仍旧觉得心里一片冷意。屏息凝神片刻，如懿凝视着她略带嘲讽的面容，“本宫今日来也是想和你说一句，当年你那个孩儿不是本宫害的！”

像是挨了重重一记鞭子，蕊姬霍地抬起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那个孩儿！我这个做额娘的，连他的面都没见到！连他的仇都报不了！那时候，你被指着害了我和怡嫔的孩子，其实我的心里终没有信了十分！但是只有你进了冷宫，皇上才会看见我的可怜，看见我和我的孩子的苦，看见我们母子俩不是妖孽！所以我打了你，我指着你朝皇上哭诉！没办法，我从南府里出来，好容易走到了那一日，我得救我自己！”她极力压着心口澎湃的潮涌，“后来你出了冷宫，皇上把事情都推到了慎嫔身上，可是我都明白，我和怡嫔有孕的时候，慎嫔不过是个宫女，她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可是我总要找一个人来恨啊！我恨啊！”

一阵斜风卷过，如懿不觉生了一层恻恻的寒意，这件事情何尝只有蕊姬记了这么多年啊。如懿凝视着她：“你那个孩子，本宫选了风水宝地重新安葬，又好好儿超度了，就当是送你一程，让你们母子地下相见。”

蕊姬眼神近乎疯狂，充斥着浓浓的慈爱与悲决，呜咽着道：“多谢娴贵妃。孩子，别人嫌弃你，额娘不会。额娘疼你，额娘爱你。”她怔怔落下两滴清泪，落在香色锦衣之上，洇出一朵朵枯萎而焦黄的花朵。她抬起脸，死死地盯着如懿，“娴贵妃，我就要死了，我只求一句准话，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害了我的孩儿！”

如懿静静相望：“本宫不知，本宫疑心过皇后、贵妃，可是都没有证据。”

蕊姬的眼睛睁得极大，青灰色的面孔因为过于激动而洇出病态的潮红，衬着盛妆胭脂柔丽如霞光的红晕，一双点漆黑眸烧着余烬最后的火光，灼灼逼人。她颓然一笑：没有证据么？”她的眼中渐渐平静如死水，“这鸩酒好啊，让我可以体体面面齐齐整整地下去见我的孩子，不怕吓着他。”

如懿的眼底有点潮潮的湿润，她别过脸道：“你的孩子见了你，会很骄傲他有一个这么美的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