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陵容（75）

“独旦歌来三忌周，心惊岁月信如流。断魂恰值清明节，饮恨难忘齐鲁游。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圣湖桃柳方明媚，怪底今朝只益愁。”陵容垂首拨弄着檀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蹙金绣袍的鎏金盘花扣上垂落的紫翡翠鸟明珠流苏，笑容淡淡：“立如懿为后是皇帝的意思，写下‘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的也是皇帝的手笔。旧爱新欢两相顾全，这才真真是个多情的好皇帝呢。”

辛夷道：“只怕皇后心里有苦，却是说不出来。”

陵容徐徐道：“皇后是苦，从前对付着孝贤皇后和慧贤皇贵妃，以为事儿散了，淑嘉皇贵妃又挑着头不安分。如今淑嘉皇贵妃去了，孩子又接二连三地出事。如今倒好，连皇后的颜面都没了。”

辛夷亦有些不忍：“是。本来皇后就比不得嫔妃能放下身段争宠，又事事能与皇上商量说得上话，不必那么事事遵从。皇上为了十三阿哥之死疏远了皇后，如今又有这诗传扬出来，帝后二人闹得是越发僵持了。”

陵容吃了几口，便搁下手里的糕点，淡淡道：“这糕点甜腻腻的，不大像是咱们小厨房的手艺。”

辛夷忙转了神色赔笑道：“这柳絮香糕是令妃娘娘宫里进献的。也难为了令妃娘娘，自个儿是北地佳人，却能找到那么好的手艺做出这份江南糕点来。”

殿中开阔深远，夕阳斜斜地从檐下如流水蜿蜒而进，散落游蛇般的暗红光影。陵容的面孔在残阳中模糊而不分明，缓缓道：“令妃那性子，表面乖顺，内里却自有一套，也不是个好拿捏的。眼下我且由着她去，省得说得多了，反而叫她留了旁的心思。”

因着时气所感，永璂的身体也不大好，逢着一阵春潮反复便有些发热咳嗽，如懿一颗心悬在那里，便是一刻也不能放松。是太知道不能失去了。璟兕、永璟，一个个孩子都连着离开了自己。她是一个多么无能为力的母亲，所以，便是违反宫规，她也不得不去慈宁宫求了甄嬛，将永璂挪到了自己身边。

望着如懿哀哀的神色，连带着素来不喜她的沈眉庄亦生了几分怜悯之意：“皇后，永璂既然不大好，何不求了皇帝将孩子挪去你身边照顾？见面三分情，说说孩子的事，夫妻俩的感情多少也能扭转些。你与皇帝只有这一个永璂了，皇帝不会不在乎的。”

如懿淡淡苦笑：“借孩子生病邀宠，儿臣何至于此？”

见她执迷不悟，沈眉庄静静凝视她片刻：“不求现在？不求将来？永璂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会遇到什么，皇后，你当真明白吗？”

陵容望着如懿倔强而疲倦的背影，静了半晌，良久方叹息不已：“在这宫里，有时候若是肯糊涂些浑浑噩噩过去了，便也活得不错。或是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怕，倒也相安无事。可若既要求个两心情长，念着旧日情分，又要维持着尊荣颜面，事事坚持，那么，真当是最最辛苦，又落不得好儿。”

想当初，如懿能将一手烂牌打好，如今也能将一手好牌打烂。

如懿所为的坚持，哪怕是在现代，还有人劝说着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为了孩子就迁就着过去了。何况是在封建古代？如懿自己是痛快极了，可孩子呢？一个不被看重的嫡子，可不得被皇帝的其它儿子给生吞活剥了。

委屈？谁没有委屈！甄嬛能走上今天的位置，不也曾对着将甄家打落在地的先帝，笑得妩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