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幽幽世外客（3）

陵容和另五名秀女整衣肃容走了进去，听一旁引导太监的口令下跪行礼，然后一齐站起来，垂手站立一旁等待司礼太监唱名然后一一出列参见。

陵容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块块三尺见方的大青石砖，拼贴无缝，中间光洁如镜，四周琢磨出四喜如意云纹图案。

云意殿大而空阔，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饰以云彩花纹，意态多姿，斑斓绚丽，全无龙凤等宫中常用的花饰。

赤金九龙金宝璀璨的宝座上方坐着的正是大周朝第四代君主玄凌。那人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龙颜，无法看清他神情样貌。只是体态微斜，微微露疲惫之色，想是已经看了一天的秀女已然眼花，听她们请安也只点头示意，没问什么话便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

“松阳知府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五。”

内侍尖细的嗓音从耳边响起。陵容脱列而出，身姿轻盈，跪拜如仪，衣角裙边和头上的珠翠首饰发出轻微的唏娑碰撞的的声音。声音像莲子漾波，簇出朵朵芙蕖来，既清又甜：“臣女安陵容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福，皇后千岁吉祥。”

皇帝打眼一看，她穿着雨过天青色对襟外裳，月白掐花绣罗襦裙，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奇巧遒劲的枝干，又用桃红色的丝线绣出朵朵怒放的梅花。作惊鹄髻，饰以点翠蝴蝶压鬓、粉玉挂珠流苏。女子容颜姣好，低眉敛首之间好似雨后清荷，说不尽的温婉韵致。

皇帝坐直身子，语气颇有兴趣地问道：“你很喜欢梅花？”殿堂空阔，皇帝的声音夹着缥缈的回音，远远听来不太真实，如在幻境。

陵容依言温文地答道：“是，梅花是报春之花，故而臣女喜欢。”

皇帝“唔”一声说：“这倒新奇，往常只听梅花高洁迎寒。”他又问，“你说梅花是报春之花，可有出处？”

陵容曼声吟道：“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它在丛中笑。”吟罢，她莞尔一笑，“臣女拙见，恐贻笑大方，请皇上恕罪。”

皇上眼中显露赞赏之色，口中反复吟喔几句，读来唇齿生香，抚掌大笑：“安卿大才！”

皇后坐在皇帝宝座右侧，珠冠凤裳，宝相庄严。长得也是端庄秀丽，眉目和善，她和颜悦色地附和：“果真是别有一番新意。”

陵容闻言并不敢过于露出喜色，微微一笑答：“多谢皇上皇后谬赞。”

皇帝含笑点点头，吩咐命司礼太监：“还不快记下名字留用。”

陵容压抑着喜色，躬身施了一礼，默默归列。等这班秀女见驾完毕，按照预先引导太监教的，无论是否中选，都叩头谢了恩，然后鱼贯而出。

陵容手中的香囊已经攥出了细汗，莲步姗姗，裙摆上万事如意纹样的滚边带出柔美的涟漪。这青石板上走不尽的长路，将是她此后一生都要走的了。

陵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暮色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幻紫流金的彩霞，如铺开了长长一条七彩织锦。这样幻彩迷蒙下殿宇深广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势。

这便是天下最尊贵之处了。万里荣华，天下养之。而这荣华富贵，从此有她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