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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泠泠清秋，天色亮的不早不晚。远方有朦胧暖色破出山头，含蓄昭示着新日的来临。熹微晨光从窗棂的缝隙间偷溜进屋，不动声色地轻抚过床上人姣好的面颊。被暖阳落吻的眼睫受到惊扰，不受控制的微微轻颤起来。

沈清秋从浅眠中悠悠转醒，思绪还带着些晕乎和迷茫。可身体却不待他梳理清楚，便下意识支使他就着微阖的眼帘撑上床，单手扶着脑袋慢慢起身。

晨曦露重，早间风凉。寒气穿透了半掩的薄纱窗，在竹舍内蕴开一层湿润的冷意。沈清秋刚随动作将半个身子探出被窝，就让薄凉的寒意刺的一个机灵。可他却仍未睁眼，只启唇含糊地嘟哝了一声。

略大的温差便是此刻的醒神良方，令他的意识在那一瞬间回笼不少。随后沈清秋便发现自己大抵是睡的多了，这会太阳穴处传来些微肿胀的酸痛。他一时有些难耐，不由皱了皱眉，并指运了些灵力，置上额角缓缓轻揉。

昨夜他不过戌时方至便已歇下，因此今日久违的起了个大早。一夜无梦，难得好眠。可也偏偏就是如此，有奇怪的空落感随着清醒的意识一点点泛滥。沈清秋在动作间将微阖的双眼睁全，偏头朝身侧看了一眼，果然见展开的被褥仍旧自然的贴附于床面，完全没有半分呆过另一人的迹象。

——洛冰河昨晚还是没有回来。

他缓一眨眼，又将头扭了回去。

自从两人关系稳定后，大抵是因为忙着恋爱，魔族的事务洛冰河总不大上心。原著中繁杂的统一被他直接抛到了脑后，要求甚至低到只要南疆不来冒犯从而占用他的时间就行。沈清秋起初还觉不妥，但到底架不住洛冰河多番强词夺理的争辩，慢慢让人给摩软了心思，最后也就不再插手此事。

哪想他不犯人，人竟犯他。南疆那处察觉出洛冰河的不作为，野心一路水涨船高，近些年变得愈发不安分。这次更是聚了大军来犯，一路毫不收敛，趁着洛冰河不在便大张旗鼓的直逼北疆魔宫。

虽说深知自家魔尊心不在此，可众人无力抵挡之余也只得找上游山玩水的洛冰河。佳旅被阻，洛冰河自然心情不悦，却也明白这次是不得不回了。只是当沈清秋提出要同他一并前往时，洛冰河还是满心犹豫的拒绝了他。了解到对方不愿让他涉险的心思后，沈清秋剩下的唯有哭笑不得。同时又怜惜对方在分离前一副仿若天塌的模样，难得主动温言软语地哄了许久。

回想起洛冰河那会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的姿态，当真是半点都没有身为魔尊的威严。沈清秋无奈之余也觉好笑，不自觉轻轻勾起了唇。

初秋的天光不比夏日却也泛的极快。就在他走神的时间，太阳半跳上了山头，耀武扬威的大放光彩。沈清秋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待晨起时的迷糊劲彻底消散，这才不急不慢的掀开被子，悠然起身下了床。

一日之计在于晨。想他许久没有早起过了，断不能就这样浪费。

只是他早，清静峰上求学心切的弟子更早。沈清秋尚在打理自己，就听到窗外传来不少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待他梳洗完毕走出房门，更是看到许多弟子已经拿着木剑练起身姿。短暂的诧异过后，心下不由一阵宽慰。

那群弟子看到他，顿时收起剑式，接连崇敬的躬身行礼，一个接一个唤道“师尊早”。沈清秋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练，同时驻足旁观，顺带指点了一二。

一切如旧。

近年他大多随洛冰河在外游玩，回峰的频率断断续续。如今难得只身归来，自然要行一番为人师表的准则。沈清秋唤人通知了早课，率先一步等在了课室内。看着清静峰上的弟子们三两结伴地携手前来，满满当当的坐满一室后，这才绘声绘色地开讲起来。

一切如旧。

重操旧业，沈清秋也不见丝毫退步。众弟子的修炼难题受到开导，一个个皆乘兴而归。最后只剩下沈清秋独自坐在课室的主位，随意翻看着案上的书籍。正入神间突然自窗外飘来一朵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他的桌上。

他一愣，伸手将其拾进掌心。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些微晶莹的晨露，更是给其增添了几分韵味。沈清秋仔细瞧了一阵，又伸出食指点了点花瓣，感受着微微被浸润的指节，突然想到了一件久远的小事。

那是某个普通的冬季，距他解冻ooc已经过了一段时日。沈清秋在清静峰闲得发慌，便总想着要出山走走。于是明面接了个小小的除魔任务，只点了洛冰河一人跟随。

除魔的地域位于一座深山中的小村落，位置较偏，地广人稀。由于行走不便，师徒两人这次没备马车，只靠御剑走路交错前行。

两人边走边玩，到半路时又下起了小雪。剔透的晶片纷纷扬扬的往下落，在稀薄阳光的照射下仿若碎金跳跃。正好这会临近饭点，于是小小的商议过后，两人找了个较大的枯树，往上头的枝干铺了层外袍加以遮挡，打算在这荒无人烟的树林里先休息一会。

虽说修仙之人并不畏寒，可洛冰河还是贴心的给人点了团篝火。处理完这些后他才起身，将外袍往身上一披，笑道：“那师尊先在此处歇息片刻，弟子去找些干柴来替师尊备膳。”

沈清秋被火烤得舒服，又深知洛冰河执拗的性子，便也不加以阻挡，只眯着眼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倒是因此错过了洛冰河不加收敛的灼热视线，由他带着笑在自己脸上游走了一圈又一圈。

洛冰河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沈清秋在温暖的火光下险些睡着。正当他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到由远到近，传来了一叠声连唤的“师尊”。

他睁开眼，就见洛冰河一脸带笑的朝他跑近。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对方就已经在他面前微微蹲下，并将手朝他眼底举了过来。沈清秋这才发现他的双手被小心地拢成了球状，然而还不待细思，洛冰河就率先摊开了手掌，同时兴奋的说道：“师尊你看，弟子在那边的丛林里发现了这个！”

沈清秋朝他的掌心看去。

寒冬腊月，本该是生灵沉眠的时节。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白花，居然长的分外娇嫩。只是到底逃不过冬雪的魔掌，被封在了一块剔透的冰晶内，一眼看去好似如钻的琥珀。

他顿时来了兴致，微微坐直了身，探手将其从洛冰河掌心接过，仔细的打量起来。发现里头的花朵竟丝毫未损，仍旧保持在最美的花期，不由略略点头，赞叹道：“确实不错。”

听到沈清秋直言喜欢，洛冰河面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他的眼眸亮亮的，好似撒进了一碎星光：“师尊喜欢便好，只可惜它的存留太难。待到雪化，这一景便也消散殆尽了。便是弟子不带回来，估计数日后便也见不到了吧？”

沈清秋却微一摇头：“无妨。世间万物的美好皆有时限，能够碰上便是幸运。至于能不能抓住，那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不想他这一说，洛冰河却沉默下来。他盯着沈清秋的脸看了半晌，突然轻声呢喃道：“可弟子却有些贪心不足，不甘心任由气运安排。觉得遇到了心悦之物，还是想多争取一下呢。”

……

这句话，沈清秋一开始没有听懂。可如今再度回味，终是品出了其间深意。

一时有汹涌的情绪席过胸口，带着浪潮呼啸般地猛烈。沈清秋朝魔界处放空远眺，感觉思念在逐渐泛滥。收回视线，心却已经静不住了。沈清秋起身，打算在峰内走走散散心。

他绕着山间的青石道缓步前行，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后山，看到了曾经自己所立的正阳剑冢。时隔多年，虽然如今正阳已被挖出修好，可剑冢却不知怎得被保存了下来。沈清秋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包，突然觉得有些感慨。

一切如旧，却也不如旧。自己原先不过只影单行，如今心头却是多了个挂记。洛冰河强势的侵入了他的生活，带给他的却不是一星半点的改变。而是给他套了个枷锁，牢牢牵住了他的每一丝心神。

可哪怕如此，沈清秋发现自己还是没有丝毫的不愿。并且这不是因为他有受虐的倾向，而是在洛冰河漫长的追逐里，沈清秋发现对方用来框住他的不再是强硬的手段，而是一颗残缺的心。

逼迫容易让人不满，可真心却是难负。

——谁让他总是吃软不吃硬。

沈清秋又默默站了一会，整了整心情开始往回走。秋风习习，将他的长发衣袍吹的几度翻飞。经过竹林时他突然顿住脚，仰头看了眼被风吹到沙沙作响的竹丛。半晌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随风飘落到身前的叶片。

他将那枚竹叶虚握在掌心，仔细盯着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与洛冰河初遇那会替对方出头的“摘叶飞花”，不由愣愣伸出手，按上心口轻轻呢喃了一句——

“冰河，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 END -

原作者：晨拈清荷出处：b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