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章 强敌已逝

两柄剑已扬起，殿中的灯火不知为何闪烁不定，邵云生的剑平横在胸前，他的眼睛盯着凌剑锋手中的剑。

　　邱召清的这个徒弟，故然比自己练剑的时日要短许多，可是他不止一次只邱召清提起过，“凌剑锋，其剑法正如其名，剑藏鞘中，犹不足惧，锋芒尽显之时，威不可挡。”

　　这样的评价，足以让邵云生不敢大意。他也从没来没有感觉像今天这样痛苦，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和他手中那把剑故然平凡得不值一提，可是没有人敢轻视他。

　　就算邱召清在这里，也不敢轻视凌剑锋。因为他相信自己教出来的这个徒弟，在任何人眼中都值得尊敬。

　　邱召清静静坐下来，他似乎并不是很心急，他将那杆短枪横在膝前，闭上眼，轻声说：“都坐下来。”

　　每个人都知知道现在最好不要为外面的事情担心，因为即使你再怎么去想办法，也根本出不去，所以静下心来，积气蓄力本就是个不错的主意。

　　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止，邵云生早就下令，这是他与凌剑锋的比试，如果有人插手，那无疑成了他们两个人的敌人。

　　凌剑锋忽然道：“你听说过寒池没有？”这个好像与现在任何事情都无关，可是凌剑锋却为什么要问呢？

　　邵云生当然听说过，他立马说：“听说那里面埋着一柄剑，名唤凝江。”

　　“不错，这柄剑也许早就被人拾得。”

　　“你怎么能如此肯定？”

　　“因为你手中那把剑恰好也叫这个名字。”

　　“你的眼力一向不差。”

　　“那只因为你的那柄剑实在是太扎眼了，我瞧了一眼就看了出来。”

　　“你不光脑子好使，原来眼力一点也不差。”

　　“我想我今天可能就会命丧在此剑下。”

　　“你已没有把握？”

　　“没有，一分都没有。”

　　“不是因为我的剑法而是因为剑？”

　　“对，这是柄魔剑。”

　　“你好似对它的了解还很多？”邵云生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宝剑，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把剑的故事，想不到凌剑锋竟也会相剑。

　　“天底下，有相人的，有相马的，当然也会有相剑的。”这本来就不奇怪，可是凌剑锋却又说：“此剑虽名为凝江，其实并非名门正派所有。当年曾有人得到这把剑。”

　　“哦？我倒是很想听听。”

　　“你就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这些都是邱召清告诉你的。”

　　“他的确教了我很多，但这把剑的来历却不是他告诉我的。”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邱召清更懂剑的人？”

　　“有，他是个猎户。他的名字很平常，可惜他已不在人世。就在几天前我还见到过他。”

　　“几天前？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说过，这柄剑若是落入心存恶念人之手，其邪念必压住原本仅存的一丝善念，而成为天下第一凶兵。”

　　“你是在吓唬我？还是你想让我丢下它？”邵云生反而一点也不信，他自从得到这把剑，无往而不利，哪有什么邪恶之说？

　　凌剑锋笑了，“就是因为这把剑，我才不愿与你斗，而不是因为我害怕。我只是在担心你还能活多久。”

　　“也许用不着我出剑，你很快就会死在这把剑下。”

　　凌剑锋的话说完，望向邵云生，许久没有再说话。

　　话的尽头没有路，两个人必须决出胜负来。

　　邵云生紧抓手中的剑，忽觉心头一阵凉意，不知为何，从剑上传来的意念竟全不受他手臂掌控，此时他隐隐相信凌剑锋并没有骗他。

　　“我不信，我不信。”邵云生提剑冲了过来，只见凌剑锋闪开，斜刺出一剑，“铮铮铮”双剑相交，也不知这一瞬二人交了多少招。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看时，两人已互换了方位，凌剑锋的脸上满是惊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邵云生还是不肯放下那把剑，刚才的数剑若是袭中己身，必受重创。

　　邵云生左臂数道血痕划开，血涌出来时，他的牙紧咬着，像是发疯的猛兽，他不用去看，他旋身又刺出一剑，这一剑来得好快。

　　凌剑锋亦觉得此式来得邪乎，掌中长剑由下向上挑出，二剑复又交在一处，迸出火花的同时，二人握剑的手也皆是一震。

　　凌剑锋不等邵云生再施以变化，立时剑随身走，绕着邵云生连刺了八剑，这八剑之威立时压得邵云生苦苦支撑，根本递不出招来。

　　凌剑锋八剑使毕，长剑自左向右划出，然后凌空一剑，邵云生尚未抵挡已闻得头顶风声骤起，举剑相迎，哪料凌剑锋这一剑只是虚招，长剑也不知为何竟从凌剑锋背后穿出。

　　这一式来得突兀，邵云生完全来不及思索，这一剑再难接下，肩膀又中剑，嘴中似在吼叫，剑式一乱，更不知凌剑锋身在何处。

　　凌剑锋知他心是受魔剑控制，也不忍再出手伤他，纵开数步，向殿外奔出。

　　迎面来的尽是流矢，凌剑锋长剑舞开，射来之箭未及身前四尺，尽数跌落，凌剑锋哪会错过冲杀的时机。

　　跳入阵中，使到尽性之处，长剑绕身疾走，又进数步，将阻拦之人砍倒数人，踏上一人肩膀，掠上一棵大树，身形一闪，他轻功本就甚高，此时展开，更无一人拦他住。

　　十多名弓箭手见凌剑锋已有射程之外，唯有叹气，自取了长剑大刀朝凌剑锋消失处追去。

　　凌剑锋沿着暗道四下查看，却发现悉数被堵死，外头重石俱多，他也未发现有火器，好在他鬼点子本来就不少。

　　将长剑插在腰间，用裤脚绑了，眼睛立时瞄见墙边一杆大枪来。

　　长枪在手，凌剑锋如生长臂，挑开数块，遂有心得来，好在此时尚未有人追来，不一会儿功夫，他便打通了一道门，只听见里头有人喊道：“是疯子吗？”

　　凌剑锋应了一声，道：“快出来，贼人快来了。”

　　邱召清首当其冲，其余众人紧跟其后，待他们重见天日，看着凌剑锋并没有死，皆是欣喜若狂。

　　易瑶馨也不顾有旁人在，扑上去，抱住凌剑锋，骂道：“臭疯子，我还以为你死啦。”

　　“我死啦，你们就别想逃出来。”捏着易瑶馨的脸，凌剑锋低头道。

　　邱召清率残部向正厅走去，凌剑锋终于见着三女，一一问好后，便道：“邵云生怕是活不长了。”正说这知，便闻得殿里一声惨呼，凌剑锋听着正是邵云生的声音，长叹了一口气，“他也是难得的人物，不想却落得如此下场！”

　　罗漪君也走过来问：“疯子，你就没想我吗？只顾着和她亲近？”

　　凌剑锋忙道：“要不要我亲你一口？”罗漪君羞红了脸，生怕他真亲，躲到谢惊鸿身后去了。

　　谢惊鸿看着他没有说话，其实什么也不用说，凌剑锋的眼神已告诉她，一切并没有她想的那样遭。

　　有时一个眼神就足够了。谢惊鸿要的并不多。

　　易瑶馨松开手，她看得出，现在的凌剑锋变了，她没有去问，他不说自然有他的苦楚。

　　凌剑锋立时道：“走，去看看。”

　　“别忘了邱召清现在仍可以随时杀了你我？”

　　“他不会。”

　　听着凌剑锋的这三个字，三个女人都想不通是为何，只好跟着他一同走向大殿那边。

　　眼前和凌剑锋想象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邵云生抱着剑仰躺在地上，浑身上血，脸色可怖，邱召清正盯着看，也是一脸愁容。

　　“这是怎么一回事？”邱召清当然是在问凌剑锋。

　　“你难道还没有认出那把剑？”凌剑锋的话说完，邱召清已是叹了口气，“看来他是引火自焚。”

　　“凝江故然是天下难得之利器，可是若心存恶念，必遭宝剑驱使。天下兵器，皆为人所执，可是这柄凶兵却可以操人，若行正道，想也不会如此。”

　　“你是在责备还是警告老夫？”邱召清完全听明白了凌剑锋的话，他知道凌剑锋是在借这柄剑和邵云生的下场让他先止了刀兵。

　　凌剑锋立马道：“你曾经是我的师父，我记得有一次，你就说过，兵之所以为人驱，皆因人有灵气，若是兵亦有灵气，那定属邪物，人若不能掌之，必受其使。”

　　“看来我说的话你一句也没有忘记？”

　　“若是我忘记了，那现在死在地上的一定是我，而不是他。”这是实话，邱召清最喜欢听的反而不是实话。

　　试问，天底下又有谁愿意听呢？

　　邵云生若是愿意听，他会死在凝江剑下吗？

　　这些话，邱召清不是不懂，他只是还心存幻想，他要的当然不是一部《天命秘典》那么简单。

　　“你认为我现在要如何处置你们四人？”

　　听邱召清如此问，凌剑锋却道：“这里仍在你掌控中，其实你大可不必问太多，因为你如果想要我和她们三个死，完全可以在出暗道后立时半三个困死在洞中。”

　　“不错，我的确可以那么做。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你还要留着她们替你找秘典。”

　　“看来你并没有上当。我花了这么大的功夫设置得如此巧妙，竟还是功亏一溃。”

　　“原本我也以为她们只不过是霍江的三个义女，可是当霍江让我从她们三个中选一个时，我就感觉事情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你记不记得我也说过，如果一个人太幸运，反而是最大的圈套。”

　　“所以我就立时醒悟过来，三个美貌的姑娘故然可人，可是我无福消受。”

　　谢惊鸿听着这话，却说：“难道你对我就一点都不曾认真过？”

　　易瑶馨笑道：“这负心的汉子，谁若是喜欢他才是天底下最怪的事。”

　　罗漪君也说：“你别看他平时对我们三个怜香惜玉，可是那都是装给你们看的。”

　　“对，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才会相信你们三个都会拼命救我的。”凌剑锋觉得现在说出这话来无比的舒服，他终于不再做连他讨厌的那个自己。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谢惊鸿走过去，使劲摇着凌剑锋的身子，说着，满脸的泪浸湿了她自己衣裳也浸湿了凌剑锋的衣裳。

　　凌剑锋的手不知该放在何处，他用力推开谢惊鸿，并且说道：“对，我全是骗你们的。我根本就是在假装，我只是为了自己活命，别的都不重要。”

　　他在说这些话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恶。

　　“不对，你说的全是假的。我要你说，这全是假的。全是骗我们的。”谢惊鸿不愿相信，他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她的手无力的垂下去，她整个人也委顿在地，趴在地上，痛哭起来，凌剑锋竟然没有去扶她。

　　谢惊鸿心里终于不得不相信，这些话都是真的。她忽然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长剑来，指着凌剑锋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若是说实话我还可以留你一条命。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凌剑锋没有马上回答，他看得出剑尖离自己的喉咙只有四五寸的距离，他更看得出，只要自己说错一个字，就会命丧这把剑下。

　　所以他不能说错一个字，可是他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邱召清没有去看，现在这种情形，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场精彩的表演，他要的只是那最后的结果。

　　不光谢惊鸿的剑拔了出来，易瑶馨也走了过来，用短刀指着凌剑锋的脑袋道：“你快说，我倒要看看，你脑袋里究竟有多少假话？”

　　“没想到二姐你这么毒？”罗漪君的剑举起来时，也问了凌剑锋一句话：“你难道从来没有后悔过？”

　　现在无论凌剑锋说什么，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可能随时让他毙命，他当然不会轻易说出口。

　　“看来，这一次用不着我动手了。你死定了。”邱召清转过身，说道。

　　每个人都认为凌剑锋必死无疑，可是还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

　　这个人当然就是凌剑锋自己。

　　他不止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可每一次当他快要死时，老天总会给他启示，让他逃过一劫。

　　现在，老天是不是也给了他启示呢？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这一次他又将用什么办法来救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