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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如故偏入骨

  又了结了一桩事情,青凰只觉得心情舒畅,连自从到达这异世数日以来憋闷在心中的怨气竟也消散得一干二净了。青凰抬手招呼润玉过来,“润玉,今日高兴,小酌一杯可好?”

  润玉还未开口,就听见了天帝的声音,“身怀六甲怎能饮酒?青凰仙子……”天帝蹙着眉,满脸都是冷肃,一身清冷拒人和气势和脸上的表情相互勾连看起来更是拒人千里之外而高高在上,倒是瞧不出来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夜神模样了。

  青凰愣了一下,被天帝这个样子戳中了点儿,以手撑颌,好整以暇地看着润玉和天帝,微微一笑,“不过是浅饮一杯,陛下你何须如此担忧。”青凰说着挥手幻化出一套酒具和一坛子花雕,径直倒了一杯递给天帝,这才慢慢悠悠的倒了一杯递给润玉,眉眼微挑轻睨了润玉一眼,悄悄打量着润玉的神色决意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也给自己倒了杯酒,端着酒杯笑眯眯,“润玉,陛下,因缘际会能有此机遇是我们的缘分,来,让我们同饮一杯。”

  润玉抬手接下青凰的手,指尖一点一点的扣开了青凰的手指慢慢的把酒杯从青凰手中取出来,分明面上还是最温雅不过的样子,青凰却只觉得没来由的后脊骨一凉。润玉微叹了口气挥手幻出一壶茶来递给青凰,“你今日只能喝这个,待你身子好了可以饮酒了,要喝多少我都陪你喝,可是现在不行。”

  青凰:“哦。”

  天帝好整以暇地看着润玉和青凰,只觉得好笑,初时还有些讶异,细想来却也没什么好讶异的。

  青凰眼巴巴的看着润玉,“就喝一杯嘛。”说着拉了拉润玉的手,另一只手悄悄在润玉腰间微拧了一把。

  润玉从容的将手从青凰手里带出来,慢腾腾地倒好茶递给青凰,仿佛腰间作怪的手并不存在一般,脸色极淡然,瞧不出一点异常。

  青凰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将茶接过来,又掐了润玉一把。口中忽然叹了声,“智者不入爱河,愚者自甘堕落。我从前只觉得这不过是句酸话罢了,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青凰面容苦涩,一杯茶愣是饮出了酒的架势,茶汤清澈且回味甘甜,青凰饮了却觉得苦涩得难以下咽。锦觅不知廉耻害了天帝一生,天帝所付出的何止血灵子这个小小的禁术,而今再说却只是马后炮,无能为力。青凰抬手摸摸润玉的脸,又探了天帝的脸,更是心中戚戚然,苦涩道,“其实我谁也救不了,什么也做不好。如今做这一切与其说是为了陛下,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润玉,你说为什么看见这样多呢?”

  润玉执杯的手一滞,心知她是为了锦觅和天帝一事心有郁结,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默默地渡去灵力给青凰镇压腹中越发作乱的厉害的胎儿让她起码身体没有那么难受。

  天帝抿了抿唇斟酌话语,才出言劝解,“岂会,青凰仙子助天界荡清魔界,整合花界,还助我解了血灵子和穷奇反噬,怎么会什么也做不好呢?”

  青凰愣了一下,看着清减到几乎有点病态眉间愁绪难解的天帝,再看到旁边更为温和清雅圆润的润玉,心中更是酸楚,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外面吵吵嚷嚷,青凰眉头一皱,正愁有气没处撒,却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来了。青凰竖着耳朵一听,只听到丹朱和彦佑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欠揍。

  丹朱站在玉衡殿外大呼,“润玉!老夫早知你心机深沉辣手无情,没想到你居然对小锦觅都能做下这样天怒人怨的恐怖事情!还竟敢将老夫的凤娃贬下忘川,还敢玷污高贵的凤凰血脉,兄弟阋墙,你就不怕招致天罚吗?”丹朱好像真的是气急了,一身红衣压不住脸上的红意,真真正正的气得面红耳赤。

  站在丹朱身侧一起为锦觅打抱不平的是彦佑,也是一派的理直气壮,“润玉,锦觅再怎么说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天后,你就是这么对待天后的吗?”

  润玉听到“锦觅是天后”这个话,根本不待青凰反应过来就立马闪身出来一把掐住了彦佑的脖子,声色极冷然,“彦佑,不要考验本尊的耐性,本尊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你摆布的夜神了。”

  彦佑勾唇一笑,极尽嘲讽,“也是,天帝陛下何其位高权重,岂会在意我呢。毕竟天帝陛下可是连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天后都可以打下忘川的人物啊。”

  润玉眉眼一挑,语气戏谑,朗然一笑,“八抬大轿,抬的是大家闺秀;重金娶亲,娶的是完璧之身;明媒正娶,娶的是贤良淑德,敢问彦佑,水神仙上占了哪样?”润玉此刻这个眉眼微挑气势汹汹同人争辩的模样,和平素生起气来骂人的青凰一般无二。润玉连被锦觅抱了一把回去后沐浴都生生沐浴了四五次,就是为了洗净锦觅的气息,如今可不敢再和锦觅扯上干系。润玉看彦佑还是忿忿不平好像要说什么,继续道,“水神乃是先水神和先花神之女,勉强算是名门世家,却无婚无媒,既非妾室亦非正妻,甚至对先水神的正妻风神仙上一口一个临秀姨,怎么也算不上闺秀;至于完璧之身就更不需要本尊说了,是与不是医官一看就知;贤良淑德?呵,凭她也配得上这四个字?”

  彦佑和丹朱二人均是对润玉怒目而视,像是不太能理解为何润玉能骤然说出来这样的话一般,错愕又愤怒的瞧着润玉。丹朱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像是一个破落的风箱,风一吹过就发出嘶哑的声音。“润玉,老夫!老夫真的认错你了!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要放弃一切,就为了这么一个刚出现没几天的女子!为此不惜伤害老夫,贬低小锦觅,辱没凤娃,你当真是老夫的好侄子啊,冷血到了极致。什么应龙,老夫看你才该是天底下最为冷血无情的蛇!你,还有你那个心狠手辣的什么假凤凰,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一个狐媚惑主,一个见色忘义。”

  润玉一听丹朱口中居然不干不净的贬低着青凰,怎么忍得住,声色俱厉,显然是气得狠了,“青凰狐媚?敢问仙者,水神一人之身惑乱天界两位殿下,诱发第二次天魔大战,难道就不狐媚了吗?而后天魔大战中阻止本尊收复魔界,为此不惜挡在本尊剑前让本尊背上杀害天后的恶名,她就不狐媚了吗?为他区区一个水神,本尊竟让天魔大战打得像一个笑话,天魔两界均是死伤无数,忘川煞气难平,本尊却不管不顾放弃天魔大战唾手可得的胜利,水神就不惑主了?凡人之所在,必有私心,可私心如此大,枉顾事实真相,红口白牙污人清白,倒也真是让本尊开眼了。修仙之人不修口德,这天界,也不过如此。”

  天帝呼吸微乱,想出言帮丹朱说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丹朱不修口德肆意污蔑青凰是事实,润玉说的也是事实。更何况……青凰对天帝有救命之恩,却又不止是救命之恩,如今丹朱言语无状辱骂青凰,天帝又怎能轻飘飘的去让润玉放过丹朱呢。

  丹朱气急败坏,想要说什么,却又都一时语塞,“你……你!润玉!你会造报应的!还有你那个什么女仙!她也会遭报应的!”

  青凰愣了一下,闪身出去左右开弓给了丹朱几个耳光,青凰气得狠了打起人来也是凶得很,直接一举打掉了丹朱两颗牙齿,血气上涌致使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幸而润玉长臂一捞将青凰抱在怀里,用灵力烘热了掌心才覆在青凰腰际,心中更是怨愤难平。润玉蹙着眉,眼神极冷淡,却压制感极强,松手将彦佑放了下来轻声问丹朱,“青凰她身怀有孕,仙者倒是红口白牙就这么轻易的说出来诅咒的话了。修仙不修心,自是会心魔重生,如此疯魔。”

  青凰气过了劲儿,只觉得忽然一股子疼劲儿漫上来,小腹坠痛,下腹硬得厉害。青凰疼得面色发白死死咬住了唇不肯发出声音,这个肚子仿佛都在抽筋一般酸痛得厉害,疼痛像浪潮一样涌过来,一阵一阵地向下腹处扩散开来,青凰嘶了口气狠掐了自己一把收敛心神,忽然生出来一个想法——这孩子,是不是要出世了?青凰的精神已经很不集中了,拍了好几次才勉强拍到了润玉的肩膀,“玉儿,这孩子怕是要出世了,你去帮我唤岐黄仙官备好催产药和热水,还有产婆。”

  润玉惊慌失措中勉强稳住心神,说话都声音抖得厉害,“好,我立马就去,我立马就去……”润玉被青凰的话吓出来一身白毛汗,走路都险些打了个踉跄,急匆匆地跑走了。一身白衣胜雪,脱尘绝俗,哪怕是个匆跑开的背影也只让人觉得非比寻常的仙气。

  青凰看见润玉走了,才勉强松了口气,口中的痛呼也早已无法再压制了,大口大口的喘气和低哑断续的痛苦呻吟交织在一起,充盈了整个玉衡殿。汗水打湿了衣衫,头发也黏在脸上,难看极了。天帝也闪身出现在青凰身侧,扶着青凰靠在自己身上,倒是没有润玉那么惊慌,“青凰仙子,你怎么样?”天帝一边同青凰说着话吊着青凰的精神一边渡灵力过去给她镇痛,此时兵荒马乱倒是让彦佑和丹朱均是得了空闲了。

  唇瓣被咬破了,密密麻麻的沁出血珠来,上头还有一个深深的齿印,显然是疼得厉害了下口也用了死心。天帝可以渡去的灵力仿佛也并没有镇到痛,青凰还是痛呼不止。青凰下意识的想蜷缩在一起又被滚圆的肚子挡住了,只能躺在天帝怀里硬生生的受着,挨着。青凰攥紧了天帝的衣服,制止了天帝的行为,声音轻若游丝,断断续续,“陛下不必浪费灵力,这产子之痛岂是灵力能够镇压住的。”天帝更觉得对她不起,若非彦佑和丹朱前来捣乱,岂会有如此局面,天帝眉眼低敛根本不敢看青凰布满汗迹和痛楚的脸,更不敢面对润玉。青凰呼吸乱得厉害,仅是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已然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气。那一阵疼过去了竟也就过去了,密密麻麻的针扎蚁咬缓慢散去,青凰舒了口气,一身重量都压在天帝身上,“陛下,你扶我起来走一走好不好?”

  天帝微愣了一下,才极慢极稳的将青凰扶起来,又怕靠得太近让润玉有所误会又怕靠得太远青凰受伤,一番纠结之下反倒致使天帝自己受累颇多。天帝一面搀着青凰极慢极缓的走着,一面坚持不懈的渡去灵力。

  “润玉,你对着女仙这样好,也不顾忌她腹中孩儿非你亲子,不愧是至高无上的君父啊,连胸怀担当也是至高无上啊。”彦佑看着青凰和天帝这个样子只觉得好笑,隐隐有一种兴奋和快乐,像是阳光被黑暗吞噬一般,昔日高高在上的人骤然跌落凡尘只会让人心生快意。

  天帝仿佛才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认识了彦佑,认识了这个娘亲的义子,这个义弟。天帝竟笑出了声,一边扶着青凰慢腾腾的走着一边同彦佑说话,“彦佑,本座原以为你不过是不喜争权夺势,只愿做个逍遥自在的散仙,却没想到你竟敢假扮本座带走天后,如今还对一个已然就要临盆的弱女子谩骂不休,倒是本座错看你了。”天帝看着青凰苍白的脸和唇上的血痕心中愈发内疚,朗声唤了邝露进来,将丹朱和彦佑一起打入毗娑牢狱,待到青凰平安产子之后再行发配。丹朱和彦佑的痛骂之声渐渐远去消散,天帝左右环顾,身侧竟只有一个青凰,一个别人的妻子……

  同润玉一起匆匆忙忙来到玉衡殿的除了岐黄仙官和产婆,还有太上老君。他们一起过来的时候青凰险些没笑出声,堂堂兜率宫老君沦为接生婆,为一介生产而劳心劳力,也是可惜了。因着不欲让双天帝之事影响天界,太上老君未到之时天帝就隐去了身形站在青凰身后略支撑着她。

  青凰哭笑不得,想说些什么,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润玉一定被吓到了,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手足无措于是将所有能找到的能来帮忙的都找过来了,青凰又怎么好说什么呢。只能勉强咧着嘴朝润玉笑,却因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唇上却是齿印血珠,一笑起来那血珠就又都沁出来了,更是叫人看着心疼。

  润玉连忙走过去扶着青凰,将她一身力气都卸了下来,长吐了口气才问道,“你怎么不去床上躺着,这样身子也能松泛些。”

  握着润玉的手只觉得心中安稳不少,轻嗅一下发现还是那淡雅清新的龙涎香气更是仿佛一颗飘飘摇摇的心忽然就落在了实处,青凰偏着头靠在润玉身上,鼻尖极快的滑过润玉的颈侧带出一点温馨。“还未见红呢,我听闻多走走生产的时候会松快些,才在这里让陛下陪着走走。”

  润玉勉强松了口气,轻轻在青凰脸上揉了一下,才一手微扶着青凰滚圆硕大的腹部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好青凰,你难受了一定就立刻和我说好吗,我真的不想你有一点点意外,我只想你好好的。”

  青凰点点头,顺从的同润玉十指相扣,攥紧了压压指肉缩紧指缝,且施压让润玉恰好能感受到。润玉果然顺着手上的力道将视线移了过来,哪怕做着这样细小的事情还是专注认真的不得了。眼神中不加掩饰的担忧和深情,叫人很是消受不住。青凰只觉得心中柔软处中了一剑,说话也越发软糯了,“你不必担忧的,生儿育女这是许多的女子都要走过的道路……”

  润玉打断青凰,“我不在乎什么其他人会不会生儿育女,我只在乎你,如果这孩子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痛苦,我宁愿没有这个孩子。”

  青凰呼吸一滞,连忙偏过头躲避润玉的目光,牵强的另外提了个话题准备将此事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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