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阳春，杏花又开了，给苍穹之下的一片灰白之中点染出云霞般的粉红，从北方的晋国，到江南的吴国楚国，都因那一树一树的小花焕发了生机。

　　晋国和燕国在残月原与天鸾城的大战，最终以燕王慕容钰进驻天鸾告终，这成为了乱世的开幕式，因为她做了所有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诸侯与天子之间的窗户纸被她给捅破了，天子的威严因她扫地，此举打开了各国诸侯心底里的对权力的欲望，野心被激发，群狼盯上了狼王的宝座。所有人纷纷表示：摊牌了，不演了。

　　东南沿海的吴国，此刻举国欢腾，因为战争就要来了。

　　吴人尚武，好勇斗狠，喜欢仗剑游侠，无论男女，无论贵族平民，腰里时时刻刻都挂着三尺来长的宝剑。她们解决问题的方式的决斗，没有什么矛盾是一场决斗解决不了的。在吴国，即便是贵族，也没法欺负平民百姓，因为人人手里都有兵器，稍微犯照一下都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几十人的群架。

　　吴王孙雨汐知道民间斗狠之事盛行，但是她也没办法彻底杜绝，而且民众有血性讲义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是坏事，为了引导这种尚武之风，她制定了一条律法，凡是战场上取敌首级者皆有封赏，此时民众得知吴王要起兵，无不兴奋地参军入伍。

　　吴地的姑娘，肤白貌美，一口吴侬软语，能让人心都化了，可她们拔剑决斗时也是无比的狠辣。吴人靠着广袤的水域，经常要出入江河湖海去捕鱼，她们信奉龙图腾，会把青色的龙纹在身上，以求龙王爷保佑自己出海顺理。时间久了，不出海的人也喜欢在自己身上纹画一些图案，有吴地常见的梨花杏花，有山水鸟鱼，渐渐的，吴人在列国之中以书画和宝剑闻名于世。

　　吴国产宝剑，一把剑能经千年不锈不坏，劈砍硬物不会折断，与敌人兵器对砍而刃不崩口，是为天下一绝。

　　雁门城里的西市，一群来自吴国的行商正在往一家兵器店搬运着一箱一箱的货物。这家店是一位吴国姑娘开的，专门卖吴剑。她刚来时，销量极好，可是最近，生意就很不好了，宝剑一个月也卖不出一把，于是她写了信回吴国，要他们送些吴地产的其他兵器，比如吴钩，矛头之类。

　　这天，雁门大营的晋军给休息了一天，允许士兵外出放松一下。花语嫣就和郭瑾俩人一起来在了西市逛街。

　　其实主要的陪花语嫣逛街。

　　离了军营，花语嫣便卸了铠甲，穿了一身紧身紧腿的黑衣，脚蹬着高跟的马靴，扎了一高马尾，从头到脚透着股干练和英气。她两眼扫着大街两边，见都是些卖首饰卖小吃的摊子，便觉得无聊。她倒不爱金银玉器，金钿花钗用她的话来讲就是“无比精致的废物”，不过，路边的一家店却让她眼前一亮。

　　吴人的兵器铺。

　　她对郭瑾说：“陪我进去看看。”

　　郭瑾看着店门上的一块匾额，上写着三个篆体大字：“百剑阁”。

　　两人进了店中，柜台后的女掌柜的正在给一柄宝剑上油，见来了客人，急忙忙撂下手里的活，笑脸相迎，拱手道：“客里面请。”

　　这老板娘，身高一米八多，生得丰腴白净，三尺来长的青丝绾了个发髻，插了一头的花钿和步摇，无比的华丽；一层薄薄的黑纱衣裙罩着她的身子，靛青色的花绣文身铺在雪练似的白肉上，在黑纱下若隐若现，透露着万种风情。看面相她也才二十八九岁的样子，没想到便已经经营着这么大一家兵器铺。

　　里面的各类宝剑，可谓琳琅满目，花语嫣挑的眼睛都花了。

　　老板娘看她喜欢这些，便从柜台后面拿出来一个漆木剑椟，摆在花语嫣面前道：“客爱剑，不妨看看这把。”

　　“听口音，老板娘您是南方来的？”

　　“吴人，鱼璇玑。”

　　“原来是吴国人。难怪，这些剑把把都是精品，世人说天下宝剑出东吴，真是名不虚传。”花语嫣道。

　　“谬赞了。客若是喜欢，试试此剑如何？”

　　鱼璇玑打开剑椟，从里面取出一把秀气俊逸的宝剑，剑长二尺余，乌木的剑鞘，上面覆了一层白色珍珠鱼皮，剑柄上也是包了一层珍珠鱼皮；剑柄上有两颗鎏金的梅花钉，剑镡是熟铜打造，雕着饕餮纹，纹里错金，剑镡之中镶嵌了一块湛青碧绿的翠玉，甚是精致华贵。拔出来一看，八面的剑身上，布满了流云般的纹案，整把剑抻出来再瞧，紫微微蓝瓦瓦霞光万丈，瑞彩千条，花语嫣不由得叹道：“好剑！”

　　“天下有十大名剑，分别是鱼肠，青霜，紫电，诛龙，倚天，苍云，风影，流彩，天绝，飞景，这其中，除了诛龙和倚天之外，其他的八剑都是产自我们吴国。苍云剑是一把青铜剑，自古时就为华氏皇族所得，成为皇家的象征，天绝剑为镔铁所造，现在在燕国慕容氏手中，流彩剑则是晋君佩剑，其他的剑也都是为诸侯所得，而我手中这一把，正是这十大名剑之一的鱼肠。”

　　“这，这就是鱼肠剑？”

　　“正是。”

　　“传说中的鱼肠剑，我本以为应是一尺长的匕首，没想到竟是二尺余的短剑。”

　　郭瑾这会儿开口道：“常言道用剑当用长，这鱼肠剑虽然名贵，可是这么短，用起来自己岂不是很凶险。要知道现在流行的可都是五尺余的双手长剑。而且这名剑一定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花如此重金购买一把不甚实用的短剑，多少有些不值。”

　　“这位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十年前，我吴国与楚国发生摩擦，最后演变成全面战争，我们两万名手持二尺短剑，身披皮甲的战士迎战五万名全副武装的楚军，一口气杀到楚国的国都荆城，皆因这短剑凶险，故而只有凶悍不畏死的，把生死抛开的猛士才能用它杀敌。我看这位姑娘就是这般不畏死的凶猛之人，故而想要推荐给她这把短剑。”

　　花语嫣看着鱼肠剑，眼里放光，许久后问鱼璇玑道：“这剑什么价？”

　　“无价。”

　　“那怎么卖？”

　　“我这库存里有上千把短剑，砸手里卖不出去。可叹我鱼家乃吴国的铸剑名家，这鱼肠便是我家先祖所造，如今积压了一堆货卖不出去。我看两位应是晋君身边的人，所以想问问两位晋军用不用武器，如果这些剑能全卖出去，这把鱼肠剑就赠予两位。”

　　花语嫣眼睛一转，跟郭瑾说：“咱们先买一把回去试试看。怎样？”

　　“你喜欢的话，那先买一把吧。”

　　“鱼老板，先给我拿一把吴剑，我要先试试你这剑好不好。”

　　“可以。这把给你。”

　　“好。多少钱。”

　　“十两。”

　　“郭瑾，拿钱。”

　　郭瑾无奈地拿了一块十两的银铤递过去，鱼璇玑给他把剑装进了漆木剑椟，两人拿着剑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