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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之后我的情绪很久不能恢复。

我常常独自去拉萨河边呆呆地矗立。冬天河岸上的草已经干枯，厚厚的一层，躺上去很松软，发出沙沙的响声。阳光从苍穹沐浴下来，令人像洗过一场日光浴般惬意。大自然对万事万物都有安排，温暖的成都尽是阴天雾天，酷寒的高地天天都是大太阳。我爱躺在草甸里幻想，甚至想得脑袋发痛，然后回家吵着要吸氧。父亲专门为我准备了一个氧气袋，见我捂着太阳穴回来，便把氧气袋递给我，我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吸，这时父亲就评价说：

“这小子当不了革命的后代。”

对于我，父亲几近绝望。

他理想的革命后代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胡思乱想，只听从命令的机器人，而我偏偏与他的设计差之天远。一个想问题可以想得脑袋发痛的人尤其让父亲觉得可笑。一个小孩子想那么多，那么复杂，那么不着边际，那么玄幻干啥？！家里的事情由父母考虑，外面的事情有上级考虑，世界的事情有领袖考虑，父亲指着我说没有多余的氧气了，你再弄得脑袋发痛就自己吃空气。

父亲说这话时表情十分沉重，他不认为是他自己的脑袋里有乒乓，而是认为我的脑袋进了水。父亲的那些战友也都对他表示同情，劝父亲赶紧把我送回内地，内地氧气充足，我也就不会因为缺氧闯什么祸。

“一个贾宝玉，比贾宝玉还贾宝玉。”

父亲用手强压着太阳穴说这话，他的语气已不只是绝望，还带有哀伤和无奈。

我时常因为幻想而头痛，又时常因为吸过氧而兴奋。一兴奋就逃学，教师上课也是上得懒心无肠，我们更是一上课就心猿意马，能够逃学尽量逃，很少有人来追究。

我跑到拉萨河边，同小民一起用铁锹挖开坡地上朝阳的一面，沙土里有一串串的人参果，用竹篮盛了在河水里淘尽泥沙，又在太阳下晒干，然后嚼得满嘴的白浆。人参果脆生生的，那滋味胜过了任何一种水果。我身体一直健壮同我大量食用人参果有关。当今世界上没有被污染的地方已经很少。拉萨是不受污染的城市中仅存的硕果之一。

我总是同小民、多吉一起去流沙河滑沙，流沙河除了夏天有水其余季节都是干涸的。我们从高坡上滑下，特别令人兴奋。或者用黄沙将身体掩埋，等有人路过时突然从沙堆里爬出来，吓得路人大叫。少年时我们经常搞这种恶作剧，乐此不疲。

另一个节目就是到北郊山上的洞穴中去探险。

那个洞穴是藏獒月亮发现的，它常带我们去。我们带几张床单，准备好五节电池的大手电筒，爬到那个洞穴口用床单将洞口封住，人进到洞中将手电筒打开，一齐呐喊。洞中有成千上万的野鸽，在我们的喊叫声中一起腾空，因为洞口已经被床单罩住，野鸽无法找到洞口，只能在洞里扑腾。它们撞到洞壁上纷纷坠下，我们可以捡几麻袋撞晕的野鸽子。

北郊的山上有很多神秘的洞穴，有蝙蝠洞，有蝎子洞，还有麻雀洞。这些洞我们都一一拜访过，不仅收获颇丰，而且非常刺激。尤其令人激动的就是这个鸽子洞。也不知道藏獒月亮是如何探听到的，很有把握地把我们带来，让我们分享到一处神奇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