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哥，早啊。”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张云雷，还是程翘先开的口跟人打了招呼。

　　“嗯。”张云雷低着头，眼睛盯着地砖的花纹。

　　嗯。他俩现在的关系就是这样不咸不淡的。

　　“...吃了吗？一会儿孟哥给我买早点我让他给你...”

　　“我吃过了。”

　　程翘摸摸鼻子，今天家里属她起得最晚。她昨天赶了个商演，给师父助演。演出结束已经是十点多，到家天都蒙蒙亮了。即使她是个觉少的，这可刚躺了四五个点儿，这会儿人也是不大清醒的。

　　王老师要赶飞机，一大早就起了，连带着张云雷和大林也起了。仨人吃过了饭，赶飞机的走了，去传习所上课的也走了，家里就落下张云雷一个醒着的了。

　　昨天在后台她念叨着要吃包子和炒肝，孟哥听见了。程翘刚在睡梦中接了个电话，他等会儿要送这两样儿来，叫她赶紧起床呢。

　　他倒是不知道她是几点睡下的，不然肯定不能这会儿给打电话。

　　那天下了台孟鹤堂直接去找人家小周唠上了，说了几句话他就提出了搭档这件事。

　　周九良还顾虑着自己资历浅，对方虽然不出名[孟鹤堂：喂！]，可也已经说了三年相声，是正式的演员。可自己还是一个刚从传习所出来的十七岁的孩子呢。

　　偏偏孟鹤堂十分真挚，确是把周九良当一个正儿八经的相声演员看待，周九良也不好为着自己的不自信拒绝他。

　　他自己其实并不排斥合作。

　　小周答应了先合作试试，这算是孟鹤堂的新的开始。

　　俩人多在小剧场演出，天桥剧场的下午场和晚场头几个节目。下了台也常在一起，刚合作的搭档且得磨呢。

　　他和程翘倒是有日子没见了。她这几天老不在家，刚去天津出差了几天，又跑到黑龙江去给师父助演，而孟鹤堂跟随三队又辗转去了天桥，每天演出结束就和新得的小搭档腻在一起。

　　今天九良回传习所找他三弦儿师父请教问题去，孟鹤堂才算闲下来。

　　都是为了弘扬民族文化，振兴曲艺事业嘛。

　　程翘是没有休假的，刚到手的录音要她整理剪辑，在打出来存在电脑里。

　　这也是她自己的习惯，她常帮师父做类似考古学家的工作，只不过挖掘的是几近失传的评书相声，小曲儿小调也有，地方戏曲也有。

　　收集来的资料存两份。她亲手手写的一份放书房里存着，打的一份存到硬盘。里一来怕丢了孤本，二来也能存下老先生的录像录音。

　　从天津得来的录像还没整理，昨天赶商演也没得歇，今天她就又得去段先生那儿上课。

　　“你师弟，摆枝都快一年了，连大师姐的面儿都没见过，像话吗！”

　　“师父您没事儿别老跟我侯叔一块儿吃饭...”

　　“嘿你这孩子！今儿就一句话，再不来你就是这辈儿第一个被扫地的自己看着办吧。”小段先生气的直摔电话。

　　当天晚上先生跟她侯叔吃饭的时候还说呢。

　　“...你说她像话吗？”

　　“要我说你也不能怪她，她现在好歹也是三队看家的小角儿呢哪能见天儿望你那跑呢，再说了她这不也没闲着吗，昨儿刚晚上从黑龙江回来的，虽然昨天从黑龙江回来但是她前天还在天津呢，不知道吧她昨天早上天津到北京的火车下来直奔后台了，后台早上吃的包子和炒肝儿她愣是没吃着直接又奔机场飞黑龙江了，到了剧场见着我们面儿先念叨了一阵儿炒肝儿，说实话我也挺想吃炒肝儿，你知道炒肝儿和包子一起吃倍儿香......”侯震一边往嘴里送腰果鸡丁一边跟段先生磨叨着，楞没耽误。

　　“行了行了行了！好家伙你这大碎嘴子...”不拦着他能说一晚上。

　　小段先生的气消不下去，在家里等着她呢。

　　热乎的包子和炒肝儿本来值得一整个早晨来享受，可她没有时间了，只能在车里匆匆忙忙地吃光了一屉包子。

　　一屉包子。孟鹤堂心满意足地看着她，表情就像农夫看着自己家的猪。

　　到地方了，猪自己开门下车了。

　　猪说你千万要在十二点，十二点半，十二点四十五，十二点五十分别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吗？千万别多打也别少打，多打师父就看出来了，少了他不放我走啊！我下午那场四点到就行。

　　到时候就看你的技术啦！猪拍拍孟鹤堂靠在车门的头，安心地走了。

　　小段先生住一处的小院儿不算僻静，胡同里四五家住户都是老相识了。

　　“来啦？”段小轩站在门口石台阶上，笑眯眯地看她。

　　“啊，师父，有日子没见了哈！”程翘多少有点儿心虚，自己可有日子没上家里来了。

　　师父家的狗见她都不亲近了。

　　小狗跟着邻居进了对门儿。

　　啊，认错了，这不是师父的狗。

　　“进来啊，愣着干嘛。”小段先生开了门，扭头瞧见程翘正在回头看对门儿的小狗呢，赶紧招呼着让进屋。

　　说着话一只金毛扑过来了，程翘可没回过神来呢。

　　“啊！”

　　她被扑倒了。虽然腰在门槛上卡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只不过是发出来咔吧一声，而程翘不能自己爬起来了，而已。

　　她的手机从兜里摔出来了，因为那是一部新上市的ipone4s，所以它刚一落地就碎成了渣渣。

　　师父很贴心，先把一地渣子扫了，怕扎了路过的自行车什么的，然后才去捞起咸鱼一样的徒弟。

　　“得，今天你这身段儿是摆不出来了。”小段先生叹了口气，把她放在了书房的小床上。

　　程翘痛并快乐着。

　　“那就学两段儿新唱词吧！”

　　“师父，两段儿...是几段儿啊？”咱得说清楚了啊！

　　小段先生的一段儿约等于全本，两段基本和一部四库全书差不多了，偏偏他教东西不愿意断。

　　倒也不是她不乐意学，只是误场蹲工要被单位开除的。

　　再想想垃圾桶里的手机渣，程翘如丧考妣。

　　今儿说好要唱白蛇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