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恩义两尽消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二爹他那么厉害······”无措的看着沈浪，紧紧揪着她的衣襟，仍是不愿相信。明明二爹比沈大哥还要厉害，还有快活城，不是固若金汤的吗······

替七七擦了擦眼泪，沈浪这才慢慢解释道：“自那日以后，她便回了快活城，我以为她已经醒悟，打算好好生活。谁知，她开始与整个江湖为敌，不过就是看我能不能狠下心对她置之不理，我越是沉寂她就闹得越凶，越是不甘心。可我也知道，一旦我插手或者去劝解，那么无论以何种方式，她都会再次纠缠，要求我回到她身边······”沈浪看了看朱七七，已经握在掌心的幸福，谁又能甘愿放弃，就算是他也一样！

“飞飞她早已不是我的责任，而我能做的也仅仅是不要随意插手她的生活，而快活王，是因为他的亲生女儿而死，我想他的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欣慰的吧。”

听着沈浪所说，朱七七的心里好受了些，“是啊，二爹一定觉得亏欠白飞飞良多，定会想为她做些什么······”握紧了沈浪的手，“其实若你我不在一起，或许她在你身边定会变得好一些，对不对？”

“傻丫头。”沈浪揉了揉朱七七的发顶，“即使你我不在一起，我也不可能同她在一起，她想要的是爱情，而我只能作为她的朋友，她依然会怨我，不肯好好生活，这样不见得比分开更好。”这些他心知肚明，所以才在七七离开后追随而去，一则是不能就这样放开七七，二则，便是希望飞飞能想明白，能释怀，不要再虚度年华。“可她如今成为江湖公敌，也怨不得别人，毕竟她不是少不更事的少女，而她与你不同，自小便生活在江湖中，知其果而行其事，以前你和朱爷可以不计较她对你做的那些事，如今，她也该为自己的负责了，毕竟不是任何事都是她掉几滴眼泪，哭诉埋怨几声别人就会原谅她。”

“沈大哥，我怎么觉得······”朱七七看着沈浪，好似看着另一个人一般。

沈浪一笑，“是觉得我对她心狠无情了是吗？”

“对啊。”朱七七点点头，“以前······你从来不会对她狠得下心的，而且绝大多数都对她挺温柔的······”虽然如今想起来还会有些吃醋！

沈浪笑笑，使劲儿吻了吻七七的唇，“那不过是因为我觉得她很可怜，而且她不像你这般脾气一上来什么都听不进去，我想至少她是能听进去的·，而且若就那样看着她一步步送死而我却什么都不做的话，以后我可能会后悔也会自责。”看着朱七七越来越不好的脸色，沈浪立马赔笑道：“但是你同她不同，就算你听不进去，你还有我不是吗？伤害自己的事我就是来硬的也不会让你做的。”

“呸，谁理你！”想起以前在神仙居中，他不顾自己受伤也要拦住她成亲，七七心里不禁愉快了起来，方才那些醋意也烟消云散。沈浪这才继续道：“只是我越这样，好像对她的生活插手就越多，让她越容易抱有虚假的希望，所以，在那一日，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若她执意如此，谁也没有办法。”捧起七七脸颊，柔声道：“能让我一直插手的，也仅仅是你和孩子的人生。”

“我知道。”听着沈浪如是说，朱七七面色微红，“那这一次你要去帮她是吗？可你能帮她到什么地步呢？难不成要和整个江湖为敌？”这样想着，不禁又着急了起来。虽然沈大哥很是厉害，但若江湖上团结起来，就算他再强，也不是对手。

看着七七如此聪慧灵秀，沈浪越发的开心，但最叫他开心的，其实是她并不阻拦。“你放心，我不会与整个武林无敌，更不会去帮她做恶，只是她毕竟是你娘的亲生女儿，做出这些事，仁义山庄必定脱不了关系，而飞飞毕竟从前救过我一命，如今我只希望能保她一命，也算还了我欠她的，但我绝不会为了她赔上自己。”

“好。”听到沈浪这样说，也渐渐的放心了，学着他的动作掐着他的脸，“哼，若你敢为了她伤到自己，我便带着孩子改嫁，再也不理你了。”

“你这丫头······”听着她的话，沈浪不禁失笑，又少不得将她箍在怀中使劲儿嘬着她的唇，“改嫁？下辈子都别想！”

在沈浪再三保证之后，朱七七终于放下心，遂又想到快活王，心中依然难过，“我说，咱们以后吃素好不好？算是为二爹和色使大哥做些功德。”

“不准！”沈浪轻轻抚上朱七七已经隆起的肚子，“你怀着孩子吃什么素！得多吃些有营养的才行！若你敢亏待我儿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佯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不过咱们可以初一、十五吃斋，然后去庙里为他们祈福，你看这样可好？”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窝在沈浪怀里，擦了擦眼泪，谁说孩子在沈浪心里最重要？依她看，她才是最重要的，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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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快走·······快走······”

垂下眼眸，白飞飞看着宋离倒在自己面前，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了衣襟，抬起手，剑锋直至众人，长剑在她手中泛着幽幽冷光。

冷冷一笑，忽略了心中那股淡淡的疼痛，柔声道：“你要报仇、你也要报仇，你们都要报仇·······哈哈哈哈哈，好啊，要报仇，你们谁来动手？怎么算都是我白飞飞赚了！哈哈哈哈哈！”

“无耻妖女，今日就让你死在我的长风剑下！”身着一身墨色劲装的男子飞身而起，在白飞飞话音未落时，剑尖已然直逼白飞飞眉心，剑势之凌厉，见所未见。

“你······”那男子招式既快且猛，白飞飞一时无法闪躲，情急之下，飞起一脚，将已经没了声息的宋离腾空而起，伸手一扯，将他挡在自己面前，身形一闪，这才堪堪躲过。

凌厉的剑锋穿透宋离的身体，却又迅速抽出，转而刺向白飞飞。

恰在同一时刻，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一吼，“此等妖女何必同她讲江湖道义！”话音未落，又见一男子手持一把约半人高的弯刀，与那男子左右夹击，几下银光之后，血花飞溅，只见白飞飞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脸上、胳膊、肚腹皆是伤口。

“这一掌要你替我妻儿偿命！”忽而不知从何处一青衣男子跃出人群，掌风凌厉，直直拍向白飞飞胸口。

“啊！”白飞飞尖叫一声，此时的她已经无力还击，只能用双手挡在身前。

“砰！”一掌推出，直直拍上身子，却不是白飞飞的。

“沈浪！”

“怎么会是他？难不成仁义山庄要为这妖女撑腰？”

“这沈浪不是娶了朱七七，怎么会为白飞飞出头？”

“哼，天底下那个男人不见色起意？就算是沈天君的独自又如何？以前就听说他与白飞飞不清不楚，说不定这白飞飞就是他的相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见到沈浪出现，一阵阵的私语渐渐的大了起来，投在沈浪身上的目光也从诧异变成鄙夷。

“周公子，久仰。”沈浪并不在意那些议论声，只是抱拳行礼，抹去嘴角的血迹，“您的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葬在白飞飞剑下，此掌她该受得。”

“呵！想不到堂堂沈天君的公子竟然为了一妖女而来，你如何对得起沈天君盛名！”青衣男子并未收掌，而是怒目而视。

沈浪一笑，目光扫过众人，“先父盛名，在下不敢与之相较，只是······”沈浪看了看身上尽是伤口的白飞飞，“她曾经救过沈某一命，所以无论如何，沈某都不能袖手旁观。”说着又看了看白飞飞，此时白飞飞尽是尘土和鲜血，衣衫也有残破，却依然痴痴的望着沈浪。

沈浪别开眸子，暗暗冷笑一声，便又看向众人，“沈某自知白飞飞罪恶滔天，再难饶恕，其实仁义山庄本应主动出手，只是白飞飞是已故朱夫人的亲生女儿，她虽是快活王亲生，但却也被朱爷当作亲生女儿一般。”

沈浪扫视了一眼众人，叹一口气，接着又道：“纵使白飞飞万斯难辞其咎，但朱爷这些年来资助仁义山庄，于江湖安宁更是有大功，各位若能否看在先父沈天君和朱爷的面上，饶过白飞飞一命。”沈浪说着单膝着地，向众人抱拳一拜。

“是他们技不如人，你又何必·······”

“你闭嘴！”沈浪回首一声厉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还不就是看我能不能放下你不管！”

“哼，说的好听，叫我们放过她，再叫她祸害江湖？”

“自然不会！”沈浪看了眼发声的男子，又道：“我会废去她的武功，叫她再不能伤人，只求各位英雄能留她一条命。”

“这······”众人各自议论纷纷，有人点头同意，也有人极不认同。

“沈浪！白飞飞的命是命，难道我妻儿的命就不是命吗！他们的命，要谁来还？”

“我还！”沈浪站起身向他一拜，“被白飞飞夺走的秘籍和各门派的至宝仁义山庄已经寻回，自然会各归原主，至于周夫人母子的性命，沈浪愿受周公子三掌，以平周公子心中愤慨。”

“你······”心中虽然恼怒，但他被就想着一张了解白飞飞性命，但沈浪基愿意受他三掌，若他再不依不饶便是胡搅蛮缠了。只是沈浪武功莫测，更不知深浅，若打重了真要了他的命，那岂不是······

“说得好！那我满门的性命，沈庄主不知该如何偿还？”说是语时，又见一女子一跃到他们面前，宝剑已经出窍，女子说着，手臂一抬，长剑直指沈浪眉心。

“李姑娘节哀。”沈浪重重一叹，对上女子凌厉的双眼，“不知李姑娘觉得该如何还？”

“受我一剑，活不活得下来就看你自己的命数！”

“这一剑由我来受如何？”忽而一抹健硕的蓝色身影凌空跃来，出现在沈浪身边。

“战伯伯。”来人便是战破敌，沈浪拱手一拜，“听闻你们和战姑娘已经团圆，还未来得及恭喜。哦，现在应该称林夫人才是。”

战破敌一笑，“我家红儿一直惦记着你们，只是若非她有孕不久又身子不便，这次定要一起来的。算算日子，七七也差不多该临盆了吧？”

“是，还有不到两个月，便要生了。”沈浪点点头，提起七七，面上凛色渐消，浮上几许温柔。

“诸位，”战破敌转而面向众人，“九州王沈天君只留下沈浪一个独子，先有当年沈天君保江湖之安宁，又不幸丧命于快活王之手，后有朱富贵重整仁义山庄，惩奸除恶。今日沈浪明知危险却义无反顾，无非也就是为了报白飞飞当年的救命之恩，将她武功废去，她已经是废人一个，沈浪也愿意代她受过，你们被她抢去的秘籍宝贝也愿意归还，各位何不退让一步？”战破敌又看了看沈浪，“沈庄主这些年在江湖上的作为自不必多，毕竟江湖上有一个沈浪，比死上十个白飞飞要好得多不是吗？”

战破敌此言一出，众人安静片刻之后又议论不断，终于有人出声道：“也好，沈庄主如此重情重义之人本就难能可贵，我等若再不依不饶，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况且沈夫人临盆在即，没道理让你们一家三口不能相聚，那就请沈庄主废了她的武功，自此我们与白飞飞的恩怨一笔勾销。”

“多谢！”沈浪抱拳向开口的老者道谢，回身看着白飞飞，运起内力，让真气在掌中凝聚。

“沈大哥······不要！不要废我的武功······”白飞飞坐在地上不住的后退着，却见沈浪直直的瞧着他，“沈浪！你曾说过只要我好便好，可如今你却要对我······”

“飞飞！”冷冷的开口打断她，“你落至如此境地，只因心中不平，执念过深，废去你的武功，让你不再妄想，自此去过寻常女子的生活吧！”说着拉起她的胳膊，一把拍向她的后颈，白飞飞便向全身泄了气一样瘫软在地。

“周公子，之前说好的，沈某愿受你三掌亦平怒气。李姑娘，沈某亦愿待白飞飞受你一剑，以慰藉你满门亡灵。”

“好，有胆识！”说着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一掌拍向沈浪胸口，沈浪身形一顿，只觉得胸口翻腾，嘴角隐隐流出血来，“方才你已经受过我一掌，如今这一掌，我便不再娶白飞飞性命，沈浪，我今次饶过白飞飞，一是因为你知恩图报、仁义无双，再则，便是因为你的妻儿！”说着又看了看沈浪，“听闻沈夫人快要临盆，我的妻子藏于白飞飞手中时，亦是即将临盆·······沈庄主，家人安在是多大的幸运，我又怎能将此大殇强加于沈夫人身上。”

沈浪心中动容，如今他已经有了七七和未出世的孩子，自然更能体会他的伤痛，抱拳道：“多谢。”

“李姑娘·····”沈浪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那剑势极快，而方才受了一掌的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啊！”一件贯穿白飞飞的左肩，顿时血流汩汩，“你······啊！”下一瞬，宝剑入鞘。

“凡事有债必偿！苦主和凶手都在这里，自然就没有向无关的人讨债的必要。沈庄主，听闻你曾一剑了结和快活王柴玉关的血海深仇，我今虽不能释怀，但也愿意效仿。这一次看在你的面子上便饶了白飞飞一命，下次若再做恶，我必将斩下她的头颅，告辞！”女子一言既毕，便飞身离开。其余众人也纷纷离去，一时间这里便只剩下沈浪、战破敌、白飞飞三人。

“青霖、蓝儿！”

“庄主。”身着便装的一男一女这才上前，适才他们虽着急，但庄主不让他们插手，他们也不能违抗，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庄主，先服下这个吧。”青霖说着从身上的包袱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精致木盒，木盒中放着一枚丹药。

“多谢。”沈浪点了点头，接过服下，“去给飞飞上药，替她止血。”

蓝儿听到立马上前，三个男人便极有默契的转过身去，“飞飞，今日我保下你一命，算是还了你的恩情，自此以后我沈浪再也不欠你什么。若你还不知珍惜自己的生活，那便怨不得别人。以后你的事，我再不会插手，你也无需再以此等方式试我。”说着捂着嘴咳嗽两声，“青霖，你将宋离好生安葬，然后和蓝儿一会儿找间客栈，照料白飞飞至痊愈，再将朱爷准备的东西交给她，到时回来复命即可，不必多做停留。”

“是。”青霖抱拳道，“可是庄主，您的伤·······”

“无碍，我得赶紧回去才行，七七、七七产期将近，我得回去陪她·······”

“岳儿，你内伤颇重，不能再赶路，该好生调息才是。”战破敌出手拦住沈浪。

沈浪摇摇头，暗暗运气内力，“战伯伯，我不碍事的。”

“听话！”战破敌皱眉，点住沈浪周身几处大穴，“你们就听你们主子的好好照顾白飞飞，他交给我。”说着便要将沈浪带走。

“沈大哥！”看着沈浪欲离开，白飞飞扶住一旁的树吃力的站了起来，“我重伤至此，你竟将我交给别人，你对我果真半分情意都没有了吗？你如何对得起我！”

沈浪无奈一笑，转身瞧着她，“除了救命之恩，我从来都不欠你什么！当时我告诉你我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可你却执意要留在我身边，我也允了，将你送回你母亲那里是我没能守信，但欧阳山庄我也容忍你欺骗于我，你我之间早已经两清了。飞飞，在离悠山庄时，我的心思你早已经明了不是吗？可你依旧不肯罢休，赔上自己、赔上幽灵宫、赔上快活城、赔上你的亲生父亲，不就为了看看我能不能放得下你？你与七七在我心里孰轻孰重吗？即使以前还有朋友之义，如今也早已消磨殆尽。今次，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也是我肯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若你愿意回到仁义山庄愿意回朱家，那里的门自然为你敞开，若你不愿，我岳父也为你准备了让你富足一生的银钱，自今以后，你我相见便是陌路，保重！”说完便捂着胸口，和战破敌一起离开。

“沈大哥！”白飞飞期期艾艾的喊道，一个脚步不稳摔在地上，手中被地上的石子磨出血来，只是那道身影，却不曾再为她停顿。

自那一日后，白飞飞就此销声匿迹，江湖上再也听不到有关她的半点消息。

多年之后，在关外，一处穷山恶水之处，一座座孤坟连成一片大大的乱坟岗，而其中有一座早已残破不堪，那坟上的木牌也早已不知所踪。

这里常年干旱，饥荒是再常见不过的，时不时便有人死在路边，或是疾病、或者饿死、或是渴死、或是被人劫杀，更有连昆虫都被吃净的时候，还有人以人肉果腹。

遂，这里漫山遍野埋的便是无名尸体，只立上一块空木牌以代表这是某一个的坟而已。

他们无人祭祀，也不会有人记得，只能如同这漫天黄沙一般，苦苦寻找归宿，却最终不知落在何处。

据上了年纪的老人说，以前不知哪里来的一位女子，衣服残破，却比他们这里的人都好看，只是那女子不愿与人交好，孤僻的紧，遂渐渐的，也无人愿意亲近她。

在一次瘟疫时，染了重病，不久被人发现浑身瘦得如枯骨一般，就算是再姣好的面容也变得黑紫可怖，死在路边，最终只能被人草草的埋了。

沙尘呼啸，又是日落月升，漫天的沙尘却更加肆虐，将那些爱恨情仇、所有的故事尽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