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空炮

“古田？这地方居然是古田订的？”

“嘘，小点声！”桐崎勾过那人的肩膀，一把捂住他的嘴转向了角落，“想不到吧，他为了让雄哥下不来台，居然这么舍得下血本。”

“真牛逼，不过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虽说三科抓的是盗窃犯，追回来的那些金银财宝又不是分红，说什么也不能落他口袋里吧。”

“那谁知道去了，你要是特别想知道，不如去问问本人？”桐崎一脸坏笑，偷偷往后面的方向指了指。

“歇了吧，他那嘴里还能有什么好话不成？”

“桐崎，”角落里插科打诨的两人同时回过头，不远处原野正朝着桐崎使劲挥手，“快来快来，最后一块金枪鱼中段！”

“来了！”桐崎闻言照那人背后一拍，马上朝原野跑了过去，引得周围人一通爆笑。

“你就不能用别的理由叫我吗？我不要面子啊。”他虽然小声抱怨着自己的不满，手却还是很诚实地把那块金枪鱼中段收入盘中。

“你要什么面子，”原野装作取菜的样子，往门口一指，“喏，来了。”

银座某所星级酒店，最大的一间宴客厅，名为毕业五周年的同学会，上好的佳肴配美酒，而为这一切买单的人，古田圭一，身边却没有一个人过去搭话。他本人似乎也毫不在意，边用叉子扒拉着盘中的菜叶，边用令人不悦的蔑视眼神扫视着周围的人，不，那神态或许说是偷窥才更加贴切。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那个人的出现。

“雄哥！你终于来了啊！”

“你们的同学会，我来真的不会扫兴吗？”被称为雄哥的人全名井上雄司，是他们这一届警校生的辅导员，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穿着略显破旧的老式夹克衫，袖口和裤腿处都有些开线，但不是很明显，可能已经是他衣柜里最体面的一身了。他这一副老教师的做派，在一群二十七八岁风华正茂身着正装的小伙子中间更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加沧桑，“不过这地方还真是豪华啊，你们都这么出息了。”

“哪有，我们这还不都是借了古田的光。”周围有人搭了个话茬，虽说是事实，语气却显得阴阳怪气。

“古田？”井上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对啊，就是我。”人群中古田走了出来，他个头不高，还有些偏胖，站在一科那些高大结实的同学中间意外地显眼。古田的嘴角看上去有些抽搐，应该是想要笑，却因为不常露出这种表情控制不好脸上的肌肉，因此显得比平时更加扭曲，“老师，还记得我吗？”

井上愣了一下，似是终于认了出来，立马露出了不悦的表情，脸因为不知是羞辱还是愤怒而涨红，长袖下的手微微颤抖，厉色训斥道，“即使挣了钱也不是让你这样挥霍的，你到底对自己的工作有没有一点自尊？”

“呵，老师才是，不会这就恼羞成怒了吧。您戴着有色眼镜看待自己的学生，就是对工作有自尊了？”古田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反驳回去。

边上的人本来想着看看戏，但见气氛愈发剑拔弩张，赶紧上前打了圆场，“雄哥，快来吃点东西吧，现在不吃待会全让桐崎那小子包圆了。”

“说谁呢！”桐崎嘴里还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

“那一盘子金枪鱼可不都让你吃了，冤枉你了不成？”

井上被推到餐桌旁，虽不愿碰古田出钱买的东西，但碍于其他人的面子，还是不情不愿地吃下些。他大部分时间主要还是在和学生聊天，而古田也不再主动找茬，又自己端着盘子退到了人群之中，继续用嫌恶的眼神环视四周的人。

“喂桐崎，听说你也有女朋友了？”

“原野这个大嘴巴，肯定是他说的吧。”

“你别管谁说的，你就说是不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了，他那个小女朋友我见到过一次，超级可爱的类型。”

“喂！”

桐崎和原野在校期间人缘不错，从头至尾都有人围在身边，聊着无伤大雅天南海北的闲话。毕业五年来，虽说都在警界，毕竟所属部门不同，彼此见面机会也不多，两人也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即使有任务在身，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没有了平时的专注力。直到井上称去洗手间离开会客厅，紧接着古田也跟着溜了出去，站在门口反方向的两人才突然警觉。

“糟了！”两人心中暗叫不好，随便找了个理由也迅速跟上，后面跟着的还有两个搜查一课的人，是降谷提前打过招呼的增援。

几个人过大的动静似乎被古田察觉，追出会场转过拐角，古田已站在一条死路前等着他们。他的胳膊死死钳住死命挣扎的井上，另一只手攥着一把小刀，刀尖抵在他的脖颈上。他的手不住战栗，细看去已有血丝顺刀身流下。

“古田，你冷静点，先放开他，没必要罪上加罪。”原野举起双手，向他示意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边伺机想要靠近。

“别过来！”古田的刀更加贴近了井上的皮肤，几道血痕汇成一注，在银白的刀锋上更加鲜明刺眼。

“好，我们不过去。”几人往后稍退半步，“你放开他，我们其中一个人和他换，可以吗？”

“开什么玩笑，我放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辅导员，换你们一个肌肉怪物？你们当我傻吗？”井上将刀向前挥了个叉，威胁他们不要过来，又很快把刀重新架在井上的脖子上。

“你有什么要求？”原野侧些身，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一枚黑色胸针，“这是一个摄像头，背后就是我们的领导，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你不伤害人质。”

“要求？我要跑，我要车和钱，我说了你们就能给我吗？我说了你们就能放过我吗？”

古田毕竟也是警校出身，虽然在三科主要处理盗窃事件，对于这种套路他同样了如指掌，自然不可能听之任之。四人与他僵持不下，又怕拖久了会被酒店里的其他人察觉，正苦于没有突破的机会，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女声。

“那拿我来换怎么样？”

未等几人回头，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枪响，甚至连古田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都惊诧地怔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上！”

几人虽没弄清楚状况，但还是迅速做出反应，借此空档冲了上去，一把夺下了古田手中的那把刀，将其制服在地。而井上也被顺利救下，原野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手帕按在他的伤口上，还好伤口不深，简单处理一下便无大碍。

几人暂且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方才的“救星”究竟是谁。目光上移，面前的女生身材瘦弱，身着一件深色的吊带露背小礼服，绸子的布料上点缀着星点一般的亮片，黑色的长发优雅地散落，慵懒而随意，看上去颇有一副弱柳扶风的风范。只是她手中稳稳握着的那把冰冷的手枪与她这身装束实在格格不入。

“你干什么的？那把枪是哪里来的？”一科的一人起身上前质问。

“他的。”女生指指地上那个压制着古田的一科同伴，那人一摸背后，才发现自己别在后腰的手枪已不见踪影。

“他手上可有人质，你这么做他伤到人质怎么办？”一科的人不依不饶，虽然抓捕成功但毕竟太过冒险，他们的心里也还战战兢兢。

“就他抖成那样，还能干什么？”女生冲着被制服在地动弹不得的井上扬了扬下巴，又晃了晃另一只手中拆下的弹匣，将弹匣与手枪一起交回给那人，“一记空炮他就吓成那样了。”

那人痴愣愣地接过手枪，还是不服气，但毕竟不是自己组的任务，所以还是转身想看桐崎和原野的意见，却发现不论是那两人还是井上此刻都死死盯着那女生的脸，一副惊异到头像是活见鬼的表情。

即使是科研人员，她也曾经是那个组织的一员，不仅是会用手枪，时机把握得稳准狠也丝毫不足为奇。仔细想想，一年前山下被击毙后，降谷怀疑她也只是因为她当时的身体状况不足以做出如此干净利落的动作，却从未针对她的行动本身有过任何怀疑。

“本堂……？”桐崎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几个音节。

“啊……”希实这才注意到蹲在地上的那两个人，脑中迅速回想起刚才原野所说的摄像头，又看看那枚正对着自己的胸针，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全然没有了刚才开枪时的稳当。本来只是在等瑛佑的时候路过这里想要帮忙制造个让犯人分心的空隙，谁想到又这么容易就让自己给碰上了，尴尬之余她也不知该如何打破目前的僵局，犹豫再三才用疑问的上扬语气说出了一句，“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