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水长流论棋说

黎衍的表情变幻莫测，时而清冷孤傲，时而温柔宠溺，时而悲伤落寞。

他还听到幻境中那表面沉稳淡然黑衣男子在心底喃喃自语，“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是我害了他们，都是我的错。”

紧闭的眸子骤然睁开，眸中划过种种情绪，神色复杂难辨，终究归于平静，“什么是情？”

黎衍的手缓缓覆在了心口的位置，可惜除了一开始的悸动，现在一切都已归于虚无。

“什么是情？我也曾见过少年男女轰轰烈烈，海誓山盟，也见过中年夫妻柴米油盐，渐行渐远；亲眼看到手足兄弟，父母子女为了各自利益争相算计；目睹过烽烟再起，阴谋阳谋层出不穷，甚至于……你的至亲至爱会背后捅刀。”黎衍用最是温柔和缓的声音说着最残忍无情的话语。

君吾的表情逐渐复杂难辨，随着他的话，君吾好似看到了那一幕幕悲剧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仿若出现了那么一个青年遭遇锥心背叛绝望痛苦的模样，沙场之上，烽烟四起，大漠孤烟，尸横遍野，鸦声哇哇……

“这世上也有神仙眷侣，心中挚爱，呼朋引伴，二三好友，太平盛世，那景象很美。”

“我从不相信什么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惟愿细水长流，相濡以沫，来日方长。”

其实世上并非没有轰轰烈烈的情谊，只是活了这数千载不止，他更相信更加可靠的东西。容颜未老，心已早衰。

君吾直直看进黎衍的眼底，“那你如何看待同性结契之事？可否如多数世人一般贬低嘲讽，认为其违背道德伦理？”

“世人看法与我何干？世间之事，变数何其多，顺心而为即可。世间之道，并非必须顺应阴阳调和。万物平等，另若是世人反对，只要本人足够强大，亦或不为外物干扰，那又有何惧！”听着黎衍的想法，君吾眼中笑意更浓。

“阿衍，那你这些年来可曾喜欢过什么人，想与之结契？”他不动声色的靠近了一些，拿起黎衍曾用过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水。

“为何要结契，一人同样逍遥自在。”黎衍整理好外衫，在棋盘前坐定，对君吾的问题避而不谈。

黎衍在沉香木桌案前坐定，对着白玉棋盘有着片刻停顿，静默半晌。一手执黑棋，一手捏着茶杯抿了一小口，安安静静的与君吾下起了棋。

他的下棋的路数与他表面的温和，内心深处的冷漠无情截然不同。君吾有些愕然，他看了眼棋盘上交缠不让的黑白棋子。

人人常说棋场如战场，而阿衍的路数意气风发，凌厉决绝，却不失缜密沉稳，仿若久经沙场睥睨一切的无敌将领。

一局完毕，君吾望着这厮杀的棋局久久无言。

许久之后，黎衍才衣袖轻拂，将黑白棋子各自装入棋盘两边的玉盅之中，“情意是这世间最不可测的存在，如棋子般，一招错则满盘皆输。”

“若是只因一个可能出现的情况而决绝放弃，岂不可惜！这一生总要有所尝试，不是吗？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结果为何，万一，赌赢了呢。”君吾不甘心，也不会放弃，他撞了南墙也不回头，阿衍就是那面能让他不肯回头的南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