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室大婚是需要费些心思的,而我作为东宫嫔妃的领头羊,须将婚礼安排得不出一丝纰漏。
多半是永娘教我怎么做,礼部也有派人来帮忙,但还是有一些琐事需要我来处理。
我嫁给李承鄞的时候就没这么麻烦,直接走个过场就好了,哪像这位宋家小姐:宴请众人的酒要上京城最好的,掌勺的厨子要上京城最好的,嫁衣也要上京城最好的绣娘缝制而成的。
您是看不上皇宫里的东西吗?
我咬着笔杆子愤恨道:“宋朝暮绝对是故意搞我的,她怎么这么事儿啊!”
永娘帮我研墨:“太子妃稍安勿躁,皇后娘娘既然将宋良媛大婚之事交由你处理,自然是期盼着太子妃能够独担大任,早日成为东宫之表率。”
好吧,我忍!
宋朝暮嫁进东宫,我作为正室不用露面,只知道永娘安排了青鸾殿给那位宋良媛,旁的就没多管。
适逢永宁珞熙跑来陪我聊天,林青竹和江语吟就手挽手跑来承恩殿替我不平,四人莫名其妙地看对眼,愉快地打起了叶子牌。
我: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那什么,你们适当的安慰我一下好不好?
管下我的死活好不好?
永宁笑我:“我的好瑟瑟,知道你看得开。只是苦了太子哥哥,估计又要被你气得半死跑来闹了。”
珞熙附和:“说的对,瑟瑟好本事,每回都气得太子哥哥脸红脖子粗,哪儿轮得着我们担心你啊。”
所以您们俩是跑来?
二人齐声:“我们是跑来看太子哥哥和你斗嘴的。”
我:“……”
话音刚落,李承鄞的声音就从外飘了进来:“太子妃在哪儿?”
宫人们慌忙迎他入门,他喝得酩酊大醉,步子都有些虚晃,时恩将他扶稳,道:“快将太子妃请来。”
宫人便急忙往殿内寻来,扶着我就往门外走:“太子妃快去看看吧!”
我手里还抓着把瓜子没放,待站定时已被迎至李承鄞跟前,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直勾勾地望向我。
他大约是真醉了,胡话一句接着一句,途中有句话将我说恼了,我直接一小巴掌拍在他脸上,永娘正躬着身替他盖锦被,见状赶紧上前拦我,却没拦住,眼瞧他脸上浮起一抹微红,永娘被吓了一跳,生怕李承鄞醒来。
永娘说李承鄞心情不好,借酒消愁。我却觉得不对,娶小老婆有什么不高兴的,若是让我多娶几个小白脸,我一定乐开花。
永娘忙不迭捂住我嘴:“太子妃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面上说着不会了,心里却在暗自偷笑:等和李承鄞和离,我一定要体会一下古代山阴公主的快落!!一院子的面首啊,想想就激动。
李承鄞今夜算是宿在我这里,于是我大门一敞,拉起还在打叶子牌的那四个吃里扒外的王八羔子就往外头赶,美其名曰怕她们吵闹影响太子休息。
她们四个哼唧了好久才走出承恩殿,念叨着我重色轻友,声色俱厉,仿佛我负了她们四个一般。
一个个的,迟早把你们嫁出去!
转回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已退至看不见的角落,静待主子传唤,这一点我很满意。太子妃处侍从成群,平时那么多侍从走来走去我不喜欢,所以经常只留一两个内殿伺候的宫人,比如永娘、锦儿,其余人则惯在外殿伺候打扫。
一路行至寝殿,李承鄞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我扶额长叹一声,坐回书案前捏起笔开始写书。
从青天白日到烛影摇曳,榻上那人已经转醒,举起手来把玩着床榻边挂就的纱帐,竟玩了好一会儿。
他不吵我,我也不理他,于是他终于玩腻了,披起一件外袍就往我这边走来。我正准备写完这一段就剪灯花,一只手却抢先一步拿起剪子,灯花落,李承鄞的脸映着暖色烛光,竟别有一番温柔。
我猛一回神,真是小说写多了,怎么能陷入李承鄞的帅气里呢。
李承鄞:“你既然要和我斗,我就让你看看会是什么下场。”
我捏着笔还未反应过来,他就俯身靠近我,眼角余光瞥见我手里的毛笔,轻笑道:“我们先来赌,你是否能拿稳笔超过一炷香。”
“这多容易……”闻言我松一口气,他却愈靠愈近吻了上来,我惊得险些丢了笔杆子,他继续说,“可拿稳了,若是输了,今夜我可不会让你好过。”
翌日,清宁宫里,我跪在大殿之上,气不打一处来。
李承鄞这个王八蛋!又和皇后告状!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皇后拿我没办法,可她依旧不会放过我,除了日常该有的训斥,还有令我头秃的罚抄。
出了清宁宫,李承鄞便赶了过来,将我堵在宫门前,问我:“母后又罚你什么了?”
我冷眼看向他,不说话。
永娘上前一步答道:“皇后娘娘罚太子妃抄写《女诫》一百遍。”
他哦一声,幸灾乐祸:“抄书都比赶我出去睡划算是吧?”
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一尥蹶子往林青竹那儿跑。
碰巧蜉蝣也在,慌慌张张朝我行礼,林青竹上来迎我:“太子妃怎么来了?”
“上你这儿来解闷,李承鄞太招人烦了。”我示意蜉蝣,“你怎么在这儿?”
蜉蝣:“林大人有几件东西想捎给林昭训,我是来送东西的。”
我瞟一眼案桌上静静放着的杂物没说话。
回了承恩殿,宫人碎嘴,说是李承鄞路过这里,没进来,只交代照顾好太子妃便匆匆离去。
彼时我正坐在镜前梳洗,锦儿捏着木梳一下下往我头上梳:“上回一百遍抄写的事儿还没完呢,传话的倒是机灵,逮着机会就想缓和你和太子的关系。”
李老狗想要洗白人设?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锦儿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上回那一百遍可还没开始抄呐,现在一共两百遍,这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反正也抄不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破罐子破摔。
于是我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塌前的永娘以及……容霜。
容霜?
“皇后娘娘吩咐,太子妃近日须待在承恩殿潜心抄书,不得出殿。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殿。”
“什么鬼?这岂不是禁足?”
不带这么玩的吧,我这刚睡醒就给我来这么大一晴天霹雳?
容霜礼貌一笑:“太子妃加把劲儿,也许很快就能抄完了呢。”
呵呵,您自个儿信吗?你来试试?开什么玩笑?
目送容霜离开,我轻叹口气:“把我之前吩咐做好的懒人桌搬出来。”
没错,就是懒人桌。
锦儿生怕我坐床上点蜡烛会出什么安全隐患,索性直接坐在我塌边守着我,但很快她就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声回荡在偌大的屋内。我抬头望了望头顶,房梁很高,挂着纱帘垂直落下,窗外月光皎洁,我想现在大概已经是现代的凌晨十二点吧,周围很安静。
我拢了拢披着的外袍打哈欠,垂首重新看向桌面,新写的墨迹还未干,苦练许久的簪花小楷不再端正,逐渐抽象化,我小心地吹了吹墨迹,眼皮开始打架。
都抄了一晚上了,才抄了三十多遍。
不行了,我好困,我就睡一小会儿,睡醒了再抄应该问题不大。
所以关于烛台为何会打翻这事儿,我也很懵逼。只记得我刚睡着,小桌子可能就被那么一磕,烛台就那么一晃,便不稳翻倒在床上罢。
醒神间,火蛇瞬间沿着床单被褥烧起来,火光冲天。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如今天气干燥得很,火势燃得极旺,瞬间就将床榻烧的面目全非。我被吓得够呛,生怕惊动了外头的宫人,拍醒锦儿让她去寻人救火,我则继续留在这里想办法灭火。
可不能闹大了。
锦儿匆匆忙忙跑出去喊人,而我转悠了一圈都没找到可以灭火的东西,待我忙完这一切回头一瞧,火势更大了。
我这辈子,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火灾。
我忽然想起火势这么大,我的戏折子!我的罚抄!
不行,我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怎么能付之一炬!我得把东西救出来!
此时的我却忘了,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丽正殿
今夜时恩值夜,不知怎的今夜太子睡得极其不安稳,折腾到子时初才睡着,时恩轻手轻脚地合上最后一道房门走出去,感叹着终于能睡一觉。
宫墙之外却传来步履匆匆的脚步声,闻声望去,却是承恩殿的方向,便醒了神,踱步过去开殿门。
来者是锦儿,太子妃贴身的侍女,时恩见过几次,挺机灵的一个小丫头,此刻却满头大汗慌得快要哭出来。
“不好了,太子妃她出事了。”
还未去唤醒太子,便见房门一开,太子穿着寝衣立在门前,已然是醒了:“瑟瑟她怎么了?”
接着便赶去承恩殿,满院的宫婢跪在太子面前,领头的永娘这么说道:“太子妃在里面……”
恰巧此时,由宫人们抬出一具烧焦干尸,面目全非,无法辨别身份,而那脑袋旁端放着的发簪,永娘只远远看上一眼就辨认出——那是太子妃近日甚爱佩戴的发簪。
永娘一失常态,再也抑制不住悲伤,捂住嘴哭出声来。
一时间,整座承恩殿都回荡着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