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浮生

　　辞别医馆一行人，我走在大街上发着呆，浮生有事情瞒着我，李承鄞既然没有直接告诉我事实，证明没有威胁，浮生便不是坏人。这么想定我才松口气：“你知道这事儿多久了？”

　　“哪件事？”

　　“别跟我装傻，你故意带我来找浮生，就是为了让我知道此事。”

　　他觉得好笑：“分明是你自己要来找浮生的，怎么反倒觉得是我引你过来的？”

　　我低头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偏又不服输地道：“怎么不是你了？就是你故意告诉我有庙会的！”

　　“庙会和浮生有什么关系？”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又理亏，还是不服气：“你说会有医者在庙会上行医！”

　　“这是浴佛节庙会的惯例，不是我瞎编的。”

　　我不禁咂舌，所有的一切仿佛和李承鄞都没关系，但是就像有一根线带着我找到线索一般。

　　这就是李承鄞的可怕之处，正序来看这事儿百分之百有问题，倒序察看之下每一处都经得起推敲。

　　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得罪李承鄞为好...

　　拐出小巷，我只来得及看到对面闪出一袭深蓝色长袍，下一秒就直直当当和那人撞了个满怀，李承鄞眯了眯眼不大高兴的样子，毫不犹豫伸手捞我入怀，我这才看清刚刚相撞之人是谁。

　　“蜉蝣？”

　　眼前急匆匆走路的深蓝衣袍便是蜉蝣老儿了。

　　我定定看了蜉蝣一眼，笔直的腰背一点都不像我印象中佝偻着腰的蜉蝣，若是说这是个年轻男子我都信。

　　蜉蝣哎呦一声，扶着墙大喘气：“臭丫头，你是嫌我命长是不是！”

　　得了，这货开始碰瓷了。

　　“行了行了别装了，这么急匆匆的有急事？”

　　蜉蝣叹道：“宫里来信说关于前太子的文书被宫人不小心损坏了，吏部偏又着急要，我只得进宫看着他们重新撰写一份。”

　　“这点小事也要劳烦你啊，你这么大岁数了跑来跑去的多不方便啊，我的马车就停在附近，我送你过去？”

　　蜉蝣摇摇头：“不了不了，我进出宫的令牌忘了带还得去拿，你们玩你们的。”

　　令牌？

　　蜉蝣渐行渐远，我朝着他走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凝重，下一秒却突然笑了。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巧合，蜉蝣和浮生年纪相差那么大，不会的。”我开始喃喃自语，也许是蜉蝣放在浮生那里的呢？我转而看向李承鄞，他静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又知道了。

　　我面色一冷：“李承鄞，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清冷的眸子瞥向我：“第一次见面。”

　　回想起那时，我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这么早？”他是什么魔鬼啊，居然一眼就看破了？

　　“其实我试探过你。”李承鄞这么说着主动站到外侧继续同我说话，“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蜉蝣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剜他一眼，他知道了居然不告诉我！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不解，蜉蝣既然是浮生，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蜉蝣浮生，蜉蝣一日，浮生一梦。

　　还以为是巧合，太天真了。

　　“浮生的确做到了天衣无缝，事无巨细，他的底细以及周围的一切全部打点妥当，甚至用上了已经失传的易容术，却没有隐藏掉...”没有隐藏掉每每看向赵瑟瑟时的灼灼目光。

　　“什么？”我索性找了个旮旯小巷停下来小憩，背过身与他正视。李承鄞轻咳一声掩饰不自在，“没什么，突然想起你和他关系甚好，莫不是你们俩...”

　　显而易见的欲言又止，恰到好处的停顿，我冷哼一声：“怎么？怀疑我和他？我一直把他当我爷爷，就算我再荒唐，我也不可能爱慕长辈吧！”我知道他一直对蜉蝣经常来承恩殿看我这事儿耿耿于怀，从前觉得无妨，现在看来的确不太好。

　　“自然不是，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熟稔...”他停了停，“跑题了，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发现端倪的吗？最主要的原因是每次蜉蝣出现时浮生不在，浮生出现时蜉蝣不在，二者从来没有共存在同一个场合过。”

　　他这么一说我便如同醍醐灌顶。

　　还记得那日突然闯进蜉蝣房间，遇到的却是浮生，当时空气中弥漫的轻微烧焦味，便是自桌案上的烛台那边传来的，恐怕是...宫里的探子将我出宫的消息，以书信的方式传给蜉蝣，蜉蝣那时候只来得及销毁书信来不及易容，这才被我半途撞见。

　　虽然当时存了几分疑虑，但是美男当前我自然是转头就给忘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轻轻松松就信了浮生的鬼话。

　　“你这么谨慎，肯定做过实验，让我想想你都做过哪些事情。”我托着下巴思考半晌，“我每次出宫你都派人拖住蜉蝣，再派裴照跟踪我，假若我没有遇见浮生，就证明假设成立。”

　　李承鄞真可怕，事无巨细，算无遗策。

　　细致入微到何种境界才可以做到这样分毫不差？

　　李承鄞冷哼一声：“你对浮生异常信任，倒是不怕他转头就出卖了你。”

　　我摆摆手笑道：出卖？不可能的，浮生不是这种人。就算他有事瞒着我，他也不会害我。

　　他冷眼相待：“曾经的朋友如果突然变成了敌人...”

　　“那将会是最可怕的敌人。”

　　我陷入沉思，我虽相信浮生不会害我，但我仍心存芥蒂。他既然有事隐瞒，必定不是什么小事。

　　难不成，他还在研究怎么穿回去？

　　＊

　　这日，承恩殿来了两位贵客，永宁珞熙来看望我，说是李承鄞最近太忙，怕我闷，便交代永宁珞熙来陪我说说话。

　　正说着，永宁突然就想起前段时间我帮李承鄞纳的两个妃子了，愤愤然：“新婚燕尔才多久，已经有了瑟瑟，居然连娶两个女人回来，太子哥哥太过分了！”

　　我知道永宁是替我抱不平，看她那生气的模样，我不敢自爆主意是我出的，所以我琢磨着趁李承鄞不在，把锅丢到他头上去。

　　“就是就是，所以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永宁珞熙你们俩找对象的时候千万要擦亮眼睛，嫁错了人可就毁了一辈子啊！”我声泪俱下，呜咽着控诉。要多惨有多惨，眼泪还没酝酿出来，就看见门外直挺挺一个身影立在那里，目光最终定在李承鄞那张笑得极灿烂的脸上。

　　夭寿了，被他抓了个现成。

　　永宁一见他便不给好脸色：“呦？太子哥哥怎么来了？不去新娶的美娇娘那儿坐坐？跑来嫂嫂这里干什么？”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今日才真真领悟到了。永宁这么大胆子敢呛太子，一定是被我带坏的。

　　我有错。

　　李承鄞没和她计较，兀自向我走过来，然后在我身侧停住，永娘眼疾手快端了个靠椅放在我旁边，他自然地坐下，然后挽起我的手。

　　“是我来说，还是你自己老实交代？”他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视线定在我脸上，“我那两个侧妃，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一刻，我仿佛坐在审讯室，身后挂着横幅，赫然写着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给他纳的。”我小声说。

　　永宁没听清：“什么？”

　　呜呜呜，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公开处刑啊。

　　“我说，那两个侧妃是我给他纳的！”

　　这次永宁听清楚了，珞熙也听清楚了，二人相视一眼，十分不解，珞熙问我：“瑟瑟为什么要给太子哥哥纳妃？”

　　我噎了噎，思考着要用怎样的词藻才能将自己升华一下：“太子殿下是万民的仰仗，只有一个太子妃是远远不够的。我身为太子妃不能只顾儿女私情，枉顾天下苍生。”

　　怎么样，够伟大了吧！是不是很有人格魅力！

　　奈何李承鄞却是一个拆台小能手。

　　“别听她的。她巴不得我娶十几二十个妃子回来，最好再也不来她这儿。”

　　他蹙眉看我，满脸都是无可奈何，嘴上倒是不留情。

　　永宁恍然大悟，忽然用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瞥向我，那眼光我常常见到，近则永娘，远则承恩殿里任何一个宫人，都是这么看我的。

　　我这个太子妃当的，十分不上道。

　　我讪笑着期盼这个话题赶紧过去，永宁忽然提醒我：“瑟瑟，今日是珞熙的生辰。”

　　我提议出宫玩。珞熙暗恋裴照那么久，也该让他俩发展发展。李承鄞肯定也会同意的，我不在的时候，那个醋坛子可没少瞪过裴照。

　　李承鄞果然同意了，让裴照带我们出宫，去东市玩够了再由裴照护送回来。

　　恰巧此时永娘端了礼物进来，后面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我正要开口询问，便听珞熙顿然醒悟道：“我想起来了，瑟瑟生辰与我同一天！”

　　我似乎也有点印象，原剧里赵瑟瑟的生辰，小枫睡过去了，永娘送了一碗寿面给赵瑟瑟，黑心白莲便佯装吃坏了肚子，嫁祸给小枫。

　　讲真的，下药吃坏肚子这段位着实太低，也就李承鄞那二百五会上当，哦不，他没上当，他是装的。

　　我想得入神，突然听见永宁珞熙喜笑颜开地计划晚上要如何度过，我越听越不对劲儿。

　　“李承鄞也要一起去？”

　　李承鄞没否认，似笑非笑地：“太子妃嫁进东宫的第一个生辰，我自然要作陪。”

　　我：“……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