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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她的救命稻草

浮生不知归

“谷主,谷主!”

沈然气喘吁吁的跑到廊下,一见到叶凌初,便立刻抓起她的衣袖往回带。

叶凌初低眸望着衣袖上紧紧攥握的小手,稍稍挑了下眉头。

“然然,怎么了?”

沈然是她带到谷中的第一个人,当年的沈然还只有九岁,见人总是一副怯生生的面孔。

那时她一身血衣出现在这孩子眼前,差点没把体弱多病的沈然生生吓死,自己花了数年时间,才将沈然的身子逐渐调理好了。

意识到自己无心的冒犯,沈然一下子松了手,语无伦次的道着歉。

“谷主,我不是故意弄脏的。”

记忆中无论是谁,只要谁弄脏了叶凌初的衣服,或是让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在叶凌初眼前,就一定会受到惩罚。于是在不归谷,打扫成了最艰苦的活,每处角落都必须一尘不染。

有一次喝药时,叶凌初恰好路过来看她,结果她因为喝得太急,不小心把药汁溅在叶凌初身上。其实溅到的不多,肉眼几乎看不清,当时的叶凌初转身便走了,沈离一怒之下还打了她。后来有侍女告诉她,谷主那天回来用了好几担水,沐浴了两个时辰才出房间。

起初她以为谷主只是嫌脏,可后来这样的情况又发生了几次,她才明白谷主不是嫌脏,而是怕脏,每当叶凌初因此不悦时,她似乎总能看见那双清澈眼眸下被刻意掩藏的恐惧。

她也去问了沈离,可沈离咬死不说,被问得烦了便又训她,几次过后,就不敢再打听了。

“不要紧,说吧,何事。”叶凌初拢回衣袖,语气平淡。

“浅浅还跪在膳厅外,您去见见她吧。”沈然小心翼翼的恳求着,其实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心中并无把握,但她总觉得一个肯守朋友信义,不远千里赶来救自己出虎穴之人,纵然面上再冷,一定也有颗温热的心。

“与你无关,夜深了,回去休息。”叶凌初蹙了蹙眉,语声缓缓。虽然听出了她语中的不悦,但为了好友,沈然执着的劝道。 “谷主,自从四年前你罚她跪,她的腿便落了隐患,您若不能宽宥要打要罚也给句准话,别让她这么跪下去。”

叶凌初静默半晌,望着沈然青涩的脸庞,她忽然有些晃神。

或许往事对她来说,也并非全是魔障,至少在那些遥远的岁月里,她曾为别人奋不顾身,别人也曾为她奋不顾身过。

一时之间,她竟动了恻隐之念,便随沈然一同去了。

云浅孤孤单单的跪着,膝盖已经毫无知觉,望着沉沉的夜空,心中的酸辛多过了恐惧。

她将整个庄园闹得鸡飞狗跳姐姐没有罚她,她放火烧了书房姐姐也不怪她,却偏偏因为她刻苦练功而大动肝火,因为她弄脏了衣服而狠心责罚。

见沈然将叶凌初带了过来,她瞬间红了眼眶,惊喜的叫了一声。

“你回去吧。”叶凌初淡淡吩咐了一声,便再未去瞧她。

“姐姐!”云浅高声唤着,立即膝行两步,追上叶凌初离去的身影。一连磕了好几记响头,前额一次次撞击在坚硬的鹅卵石地上,很快便见了血。“浅浅自知触了您的禁忌……”

还未等她说完,叶凌初便幽然回眸,似是不悦于她如此纠缠。

沈然忙朝她暗使眼色,云浅却不管不顾,抛开了往昔一切顾忌。

“浅浅亦甘愿承受任何责罚,只是希望姐姐不要视而不见,也不要让外人碰我!”

她重重的将头磕了下去,哀求着,浓浓哭腔里满溢着悲伤。

叶凌初终于转身,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话音里勾着讥诮,夜风一起,便捎来无尽寒意。

“你哪里值得我亲自动手了。”

云浅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安静而低迷的望着她,那双早被泪水浸湿的眼眸,却蕴载着满天星光,璀璨而温暖,让人情不自禁迷陷其中。

“因为浅浅姓叶,我和姐姐血脉相连,就像然然对于沈离姐姐那样。”

凝望着那样一双眼睛,过去和现在,仿佛已经奇异的重叠。

叶凌初一时竟呆了。

眼睛,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啊!它映照着过去,亦启发着未来,在那些乏善可陈的日子里,曾成为她唯一的温暖,也支撑着现在的她不再倒下。

然而叶云浅,配不上这样的美好!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来,云浅被打的歪倒在地,脸颊上立刻浮出一道道清晰的指印,又很快跪直了身子,默默承受着她的怒火,用自己年少的固执,赢来一场艰难的胜利。

“动刑。”

侍女们很快抬来刑凳,并捧出一柄两尺长的木板,夹着云浅的胳膊就往刑凳上按。叶凌初目光凛然,扫了一眼跪着的人儿,将木板握在手里。

板子破风打来,落在身上后她猛地一颤,咬住牙死死抓住刑凳边缘,才确保自己没有掉落下去。可即便再痛,也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比现在更安心,比现在离叶凌初更近。

第二板很快落下,与之前完全重叠。

“啊!”

她抓牢刑凳一声惨呼,声音之大,令叶凌初微微蹙眉。

“噤声。”

她再也没发出过声音,只一手抱住刑凳,一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进掌心的皮肉中,仿佛是想将掌心生生抠烂。可她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用力,掌心的痛也不及身后的万分之一。

板子不疾不徐的落在身后,声音沉闷响亮,听得沈然心里发毛,这才知道原来谷主打起人来,竟然这般恐怖。她深深明白这样的打法,给人的痛苦最深,也极易让人致残。

血水很快染红了衣裙,云浅承受不住,抓住刑凳的手渐渐失去力量,剧痛之下,整个人摔落下来。

可叶凌初也仅仅是一动不动的垂眸站着,眼神里不见一丝怜悯。

她艰难的挪动身子往前爬去,泪水混着汗水润进她干涩的嘴里,味道既咸,又苦,更辛辣。

“姐姐,求您别那样打我,别那样……”终于爬到了叶凌初的脚边,轻捏着那一缕垂下的洁白的衣边,宛如对待一根绝境中的稻草。

谁都不是铁打的,谁都惧怕疼痛,她哀求着,软弱着,伤心着,只希望叶凌初可以救她,饶她。

叶凌初微眯了眼,盯着裙边那道指印,呼吸声略微粗重了些。

“上去。”

她还在怔愣,不知该如何解释。叶凌初便又道:“拖她上去。”话音刚落,便有侍女将她摁在了刑凳上。

板子带着主人阴沉的怒意抽下,沈然见她已皮开肉绽,却还一味咬牙死忍,便奋不顾身的将她挡在身下。

“谷主言而无信,您答应过要饶了浅浅的,现在却把她打成这样。”

“让开。”

“我就不让……”沈然死命抱着云浅,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然然以后再也不喜欢您了!”

叶凌初看看天色,懒得再计较,便背过身扔了板子道:“走吧,我也累了。”

沈然如释重负,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可再看看受刑的人,已是脸色惨白,呼吸细弱,身上的衣服,手心,全都被血水与汗水浸透。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忙将云浅小心翼翼的抬了回去,进进出出的直忙了两个多时辰。

这一番折腾,天色竟已微亮了,沈然便飞一般的溜回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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