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睁开眼就看见东华帝君的睡颜这件事，凤九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终于有点儿习惯了。

但是今日与往日又很是不同，她小心翼翼地想动一动，嘴里却发出一声低喘，只能作罢。她抬眼望着仍在沉睡的帝君，嘴角抿起一个笑，既得意又开心，因为昨夜，她和东华帝君，圆房了。

既然她和帝君已经情投意合，心意相通，那么圆房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凤九倒是对此毫无排斥。不过，她有些料不到，这个几十万年清静无欲的帝君，居然也会有陷入情欲的时候，这让她很有些吃惊，也很有些自得。她觉得自己作为一尾狐狸，倒很是有些能干，以后她的那些姨母，可再不能嫌她把自己弄得这般清纯，没有祸乱仙界颠倒众生。

她痴痴地望着帝君，摸了摸他的脸，突然很想亲亲他，念头一起，身体已经有了行动。一动之下，凤九的脸孔顿时烧得通红。

昨夜她与帝君是怎样睡着的，她已经并无印象，大约两个人都有些累，便顾不上穿上衣衫。凤九醒来时，整个人趴在帝君身上，脑袋枕着他的肩窝，因二人都未着寸缕，不动时尚无感觉，一动起来，肌肤相贴摩挲的触感，令凤九蓦地想到了自己神魂迷醉的昨夜。身体的记忆远比大脑更直接，更清晰，她摇摇头想甩掉这点晕乎乎的神思，心却砰砰跳了起来。她一面觉得自己实在无需如此难为情，一面又觉得趁着帝君睡觉偷亲他大约也不是很道义，她还未将自己从这一团困扰中厘清，嘴已经贴上了帝君的唇。

帝君仍睡得很安稳，鼻息悠长，薄薄的唇轻轻抿着，即便在睡梦中，也是一派清净绝尘的模样，五官俊美宛若冰雪雕刻而成。四唇相依贴了很久，凤九感到一种心满意足，她满足地在帝君唇边叹息了一声，再伸出舌尖舔了舔帝君双唇的轮廓，闭着眼又暗自品味了一番，将脑袋高兴地在帝君脸上蹭了蹭，便要翻身从帝君身上滚下来。

帝君的手臂突然紧了紧，仍将她固定在自己身上，眼皮都未动一下，凉凉的声音问她：“这样就完了？”

凤九一时领会不到帝君的言下之意，愣愣地啊了一声，然后又高兴起来，向帝君说道：“你醒啦，我们起来做紫薯饼吃，按规矩说，圆房的第二天晨起，要吃紫薯饼的。”

帝君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慢慢张开了眼，凤九望着他漂亮的眼，心跳了跳，听到帝君问她：“你不累了？不想再睡会儿？”

凤九笑着点点头：“好像并不是很累，大约昨夜睡得好。帝君还累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凤九去做点儿吃的。”她挣了挣，帝君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眼底掠过一抹沉思的神色。“听女君的意思，总觉得……好像本君做得很有些不够好……”

对于他的这句话，凤九觉得自己也并不是听得很明白，不过她眼下心情好，自然愿意好好开解他：“既然我们圆了房，你便是我青丘白凤九的人了，不管以后做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的，便是做得不好些，也不打紧……”

话音未落，凤九只觉天旋地转，帝君已经将她压在身下，俯视着她的眉眼如黑云压境，里头暗沉沉是她看不懂的思绪。“既然本君已经是女君的人了，女君可愿意陪我练习练习，让本君将这件事做得更好些？”

凤九悚然一惊：“什……什么事？”

帝君抿了抿嘴：“你上古史修得好，自然该知道我们上古的规矩倒不是什么紫薯饼，而是圆房这件事，需要做满三天才算数。”

凤九见他说得一本正经，有点愕然，又在心里回忆了一番，很是不信：“帝君你这肯定是诓我，上古史里头根本就没有提到这个规矩。”

帝君抬了抬眉，吻已经落在了她的颈上：“那大概是我们太晨宫的规矩，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

年纪大了的东华帝君，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犹豫迟疑也无，凤九很快便将脑中要反驳的言辞抛到了九霄云外，卧房里只剩下二人低低的压抑的喘息。

竹楼外，艳阳高照，整座竹楼被包在一个流光溢彩的结界里头，看起来一时半会并不会有人将它移除。

遥遥竹楼底下的水潭边，小燕壮士无聊地拿石块打着水漂，他觉得凤九被那东华帝君关在竹楼里头，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那个冰块脸欺负人的本事向来很厉害，而且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白凤九在他手底下，能不能走过一招都难说啊。

他拿眼望了望竹楼外那个结界，默默叹了口气，在心底向白凤九道了个歉：真不是老子不想来救你，老子也劈不开那个冰块脸设下的结界啊。

待凤九想起自己承了小燕的嘱托要问一问帝君究竟何时才能出谷，已经是赏花归来将近七八日之后了。

凤九这些时日过得很有些满足，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帝君好不容易带她出了竹楼之后，便日日携了她在这谷中玩耍，对于凤九的要求简直可算是有求必应，凤九被他一连惯了好几日，忍不住在心底哀嚎，觉得帝君这样惯着她，天天逍遥又放肆，她离做一个稳重庄严的青丘女君这一目标，似乎越来越远，这可如何是好。

那一日，帝君替她扎了一只蝴蝶纸鸢，带着她去山头上放着玩，凤九见帝君站着不动，光是收着线抖了抖便将纸鸢遥遥放了上去，一时心痒，便央帝君重新做一条龙给她。她比划着要一只飞起来全身关节皆能自由转动的银龙，帝君望着她红扑扑的脸，居然毫无犹豫地就点了头。凤九马上便喊了一嗓子，她扑上去抱住帝君将脑袋蹭了又蹭：“帝君，你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帝君——可是，你这样惯着我，是不是也不太好？”帝君抬手揽住她，低头望着凤九呆呆抬起的脸，问她：“本君以后会一直这样惯着你，那又有什么不好了？”

凤九一时思绪有些混乱，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能认真同帝君探讨探讨这个问题。“帝君，这个事凤九倒觉得可以同你参详一番。我爹爹自来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不，孝女，所以对于凤九向来便很是严厉，其实凤九觉得被打的时候着实很疼，但是每次被打之后倒也能够懂一些道理。认真想起来，倒也不能说我爹爹打得不对。凤九眼下才三万多岁，族学里的学业还未完成，大约还不能算是长大成人吧，若你我成亲了，那是不是以后教养凤九的责任就要交给帝君你了？你也会像我爹爹那样经常打我吗？”

帝君沉吟了一会，摇摇头：“不会。本君绝对不会拿棍子打你。”

凤九听得这个答案，心里一喜又是一忧，喜的自然是成亲之后再无棍棒加身的烦恼，她望着帝君的脸有些严肃地叹了口气：“凤九觉得你这样惯着凤九，很是不该——不过，你既然已经说了不拿棍子打我，便要说话算话的，以后无论凤九闯了什么祸，都不可将我吊起来打，用鞭子抽也不行。”她盯着帝君，见到帝君诚恳地点头允了，方松了口气得意地说道：“这样一来，出谷之后，我便要尽快去做通爹爹的工作，让他允了我们的这桩婚事。”

想到此后天高海阔，她白凤九行事惹祸再无任何束缚，不觉胸怀大畅，然而这无拘无束的畅快里头她又有那么一丝丝一脚踩空的隐忧，她觉得帝君此番这样好说话，会不会又是在诓她。她便试探着问道：“以后我不写族学里的作业，你也不会打我？”帝君摇摇头，她再继续问：“我与天宫里头的神仙打架，你也不会打我？”帝君仍摇摇头，嘴边带了一丝笑意。

凤九回想自己这三万多年的狐生，觉得从未有人曾这样宠过她，她有些说不出的欢喜，却仍板着脸质问帝君：“我是青丘女君，帝君可是知道的？”帝君点点头：“知道。”凤九端出一副稳重派头：“若是以后帝君惯着我，将我徒然养成了一个废物，那可怎生是好？”帝君摸了摸她的头发：“本君知道你很懂事，本君再怎样惯，你也不会长成一个废物。”

凤九愣愣望着帝君，觉得心底急急涌过一阵暖流，她从未听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觉得自己确然很懂事，这么多年一直努力长成一个稳重又可靠的青丘女君——然而，眼下听帝君这样说，却让她生出些难以言说的动容，几乎逼出她几颗眼泪。她觉得这大概是她二人心意相通的一个妙处。帝君居然如此懂她，如此信任她，这比他说愿意无条件惯着她，更让她欢喜。

她长长啊了一声，伸出手臂圈住了帝君的腰。她觉得怎样也叫不出心中的感动，她觉得这样失态的自己有些丢脸，然而，她又觉得在东华帝君面前，偶尔丢个脸，大约也没什么。毕竟，这个人，让她喜欢得不得了。“帝君，凤九真的好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帝君的表情却看不出有多少欣喜，他屈起食指敲了敲凤九的脑袋：“本君觉得，女君你大约只是不喜欢棍子和鞭子，倒并不是真心喜欢本君。”

凤九有些愣愣的：“怎么会，凤九恨不能将心剖出来给你看一看。”凤九觉得自己说得如此诚恳，帝君居然有些不信，叹了口气，没有见到帝君眼底掠过的一抹凝重神色。“以后，帝君你自然会晓得，凤九到底有多喜欢你。”

“那本君有多少喜欢你，九儿你又知道不知道？”

帝君平日很少喊她九儿，倒是时常戏谑地称她女君，凤九眼下听习惯了，倒觉得帝君唤她女君的时候，那假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很有趣。此时乍然听他叫她九儿，不知为何耳根开始发烫，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这些日子她每天夜里都被帝君按着做所谓练习，她虽然并不抗拒这件事，相反，除了第一次有一点点痛，后来每一次的感受都越来越好，她甚至有点儿担忧自己时日久了会爱上这件事，即便如此，帝君对于此事的热衷仍让她十分震惊。这个帝君，几十万年来一直是一副最无欲无求的模样，孤身一人生活在三清幻境，凤九不晓得为何他如今一脚踩入红尘，却比她还要迷醉于情事。而且帝君的好奇心探索欲实在太强，每次在床上搂着她的时候简直可称得上智计百出，凤九次次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吃得连渣都不剩下，丢盔弃甲毫无反抗之力。他在床上的时候，总是爱叫她九儿，叫得她面红耳热心神乱颤，眼下蓦然听他叫她九儿，那眼底含笑的样子，令凤九一下子羞怯欲死。

她觉得这个帝君委实狡猾，日后真的与他成了亲，她这个青丘女君，怕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日子可能会很有些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