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就在那一瞬间，一直被压抑在鬼厉体内的森森杀意和浓厚血气好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所有人的心里都是狠狠一颤，倒退了几步，即便是野狗和若溪也不敢太过靠近，更不用说被鬼厉刻意针对的陆雪琪和林惊羽等人了。

感受到这股杀意，天音阁的人倒是还好，青云门的人眉毛都快结成一个“一”字了，林惊羽忍不住上前，带着些许不满意味质问道：“小凡，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们是吗？”

“你看我的样子······”鬼厉脸上竟然出现一个温和的笑容，反倒更让人觉得瘆得慌，尤其还带上了一点不解的语气，“这么像是在开玩笑么？”语气那样的天真，好像说的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林惊羽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张小凡，即便你加入鬼王宗，难道你就忘了吗？草庙村里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拜入青云门——我们说好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的！过往的点点滴滴，那些一起并肩作战的岁月，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丝一毫都不曾忘记······”

鬼厉懒洋洋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可以忘了——至少，我已经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听得鬼厉如此不留情面，林惊羽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一时间还说不出话来，宋大仁和法相也是一脸神伤，唯有萧逸才面色恬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雪琪却是忍不住冲上前深深凝望着鬼厉，惹得鬼厉脸色更加难看：“陆雪琪，不要再用那种眼神望着我！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在杀了你之前先取出你那对眼珠子！”

如此残忍绝情的话却能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来，这个事实让陆雪琪心中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一样，可也正是这样的痛楚让她终于能够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的境况，草草收拾了心情，脸上又恢复一贯的清冷：“鬼厉，你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当真是不要命了！”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上了杀气：“我曾亲口说过，只要你坠入魔道，我会亲手杀了你！”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鬼厉眼中红芒大盛，话音未落，身体就变得透明，定睛细看鬼厉长啸一声飞身而起，周身玄青光芒大作，声势凌厉。

萧逸才、林惊羽等人下意识的想要上前迎敌，陆雪琪却拦住了他们：“我既然说过我要亲手杀了他，就让我亲自动手解决吧！”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有心相劝可是看到陆雪琪如此坚定也只能先由着她去，自己却也是如临大敌，准备在陆雪琪落败时随时援手。

陆雪琪脸色寒如冰霜，天玡剑迎空而起，忽地冷冷道：“你既入了魔道，又何必再用青云门的道法？”

鬼厉人在半空，手中噬魂前头的噬血珠红光大盛，连带着他眼中也是鲜红一片，煞气大盛，喝道：“青云道法又如何，魔教邪术又如何，我一般拿来杀人夺命，你又怎样？”锐啸声中，那一片红光夹杂在清光之中，当头打下。

陆雪琪眼中怒色一闪而过，半分也不退让，天玡神剑硬生生半空迎上，两件天地间的无上奇宝轰然相撞！

“轰！”

一声大响，鬼厉身子腾起，陆雪琪人在树干之上，却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脸色也白了一下。

“十年前那一战，是我败了！”她在半空之中，盯着前方的鬼厉，一字一字缓缓地道，同时天玡神剑被她本身道法催持，蓝色毫光越来越盛，竟仿佛连天空中的阳光也被她逼了回去，“十年之后是我和林师弟联手的确有失公允，现在我再请教一下你这个当今唯一一个身集佛、道、魔三家真法的人！”

“你记性倒好！”鬼厉大笑道，“可惜你早已没这资格了！”说着更不迟疑，噬魂在身前忽地旋转，清光阵阵，左手连画奇异图诀，瞬间在身前闪现出清光耀眼的太极图案，正是正宗的青云门太极玄清道法术。

陆雪琪看在眼中，面色更冷，一声清啸，天玡神剑剑芒大盛，在她手腕转动之间，那天玡顿时像是长了十倍一般，向鬼厉劈了过来。

鬼厉面色微变，他自己也在这太极玄清道上用了很大心血苦修，只凭陆雪琪这一剑之威，便知其在这十年之间，道行实已是突飞猛进，当年青云门年轻一辈，绝无一人能轻易将太极玄清道以剑芒凝聚得如此之纯，威势如此之大，他也不过是在少年时候，看到师父田不易教训林惊羽的时候用了一次而已，而当时的田不易在太极玄清道的造诣，却已经是到了“上清境界”。而此刻看陆雪琪随手劈来，剑芒如山，蓝光凌厉如刀，其势排山倒海，比起当年的田不易几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十年来她道行精进之快，直是匪夷所思！

只是陆雪琪资质固然惊人，但鬼厉身负三家奇术，这十年间日夜苦修，又岂是等闲？

此刻只见鬼厉对着那如山剑芒，双臂一振，身前的太极图案突然飞速旋转，迅速变大，挡在胸口。

“嘶！”一声锐响，仿佛是无坚不摧的剑芒被这面太极图案生生挡了下来，但只见蓝光更盛，清光闪烁，灿烂毫光闪耀在他们二人之间，煞是好看，但任谁都知道，一个不小心，被这等蕴含道家真法大力的剑芒清光碰上，便是非死即伤。

光芒之中，鬼厉吐气开声，“轰”的一声闷响，天玡神剑倒飞而回，而太极图案也闪了几闪之后，消失在半空之中。

鬼厉冷哼了一声，红光一闪：“一年之前你尚且不过玉清境界，没想到只是一年功夫竟然就突破上清境界。恐怕当年的青叶祖师也不过如此吧？难怪你还有胆色来跟我单打独斗？！”

众人先前已经被陆雪琪的出手震了一下，现在由鬼厉口中确认更是吃了一惊，面露骇色，萧逸才眼神寒光一闪，林惊羽却是淡淡钦佩之色，唯有宋大仁和法相微微感到不安，野狗更是着急的不行几次忍不住想要帮忙，唯有若溪还是一脸淡定之色：“放心吧，陆雪琪不过是一只蚂蚱，再怎么蹦跶也跳不出鬼厉哥哥的手心的！”

事实也的确如若溪所想，即便鬼厉知道陆雪琪功力突飞猛进，脸上也毫无惧色。

陆雪琪人立半空，手中剑诀一引，天玡剑顿时止住去势，蓝光再盛，更胜方才，同时心中亦暗暗吃惊。这一年多来她道行激进，固然是她资质过人，但更主要的却是她修道极刻苦，几乎可以用过分来形容，至于为何如此不顾一切的修行，甚至连她师父水月大师也看不下去而多次劝说于她，这其中的原因，却并非外人可以了解。这种艰苦修持再加上她过人的禀赋，终于在半年前，让她在青云门年轻一辈之中，第一个突破了上清境界，为千年以来，青叶祖师之下到达此境界最快之人。她此刻的道法修行，在青云门中，除了各大长老首座，只怕便以她为首，纵然是向来号称门中年轻弟子第一人的萧逸才，多半也要稍逊于她。但是，尽管如此，刚才与她斗法的鬼厉，这个当初叫做张小凡的普通青云弟子，道行竟然丝毫不弱于她。那一手幻化太极图案圆熟老练，将她含有上清境界道法的一剑挡了下来，其间暗劲汹涌，层层涌来，雄厚坚实，却似乎乃是天音一派，但看他施法，又分明是太极玄清道的手势法诀。

这个男子，终于也在修道一途之上，走出了前人未走的道路吗？

陆雪琪长袖一扫，手中的剑随着她心意悬浮在半空中，面如冰川：“即便你已脱胎换骨，也休想轻易伤到我！鬼厉，今日纵使拼得我这条性命，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先前的确是我小看了你，但你莫不是以为我真的只有这么些道行么？！”鬼厉眼角红光渐渐充斥了整个眼球，“莫不要忘了你刚刚所说，我是当世唯一佛、魔、道三修的人物，刚刚我只用了你们青云的功法罢了！”

陆雪琪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可是还来不及细想鬼厉已经欺身而至，一只肉掌毫不犹豫的打落了陆雪琪手中的天琊剑，而另一只手上的噬魂棒更是狠狠地击打在陆雪琪的胸口。陆雪琪瞬间觉得气血翻腾，周身血液不受控制似的想要被抽出来，意识也开始溃散。残存的理智让陆雪琪明白，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丧命于此了。

在这一刻，陆雪琪竟然没有一点恐惧，往常熟悉亲近的人的面孔一张张轮流浮现在她的脑海，最后全都定格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曾经木讷，却奋不顾身的救过她，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将这个人的样子铭刻在了心底——可是如今，他却竟然要亲手杀了自己吗？！

唇边溢出血丝，陆雪琪嘴角泛起苦笑：“你当真如此想要杀了我，是吗？”

“从你阻止碧瑶还魂那一刻开始，我就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泄我心头之恨！”鬼厉脸上森寒的杀意荡然无存，只剩下滔天的恨意险些将陆雪琪吞没，“陆雪琪，你该死！”

那一刻，陆雪琪的心彻底沉到了冰底。

到了这一步，陆雪琪已然全部放弃了反抗，周身的法力也全部收回，缓缓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凛然之姿：“鬼厉，今日你打败了我，我心服口服，你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可往昔的同门之谊犹在眼前，我真不希望你一错再错沉沦魔道······”

“死到临头还这么聒噪！”鬼厉没想到现在陆雪琪竟然到现在还一副说教的口气更加不耐烦，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噬魂棒上的红光更加耀眼，陆雪琪只觉得自己更加虚弱，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一边的青云弟子再也看不下去，以林惊羽和萧逸才为首向鬼厉袭来，斩龙剑和七星宝剑的剑芒逼得鬼厉微微偏了下头，手上也松了几分，趁此机会于一边窥测的宋大仁和法相及时救下了只剩下一口气的陆雪琪，鬼厉脸上一闪而过懊恼之色，看着林惊羽和萧逸才的目光更加不善，手上法诀一捏金光涌动刺得人睁不开眼，即便是在场众人功力高强非同凡响也看不分明，只觉得隐隐间有金色咒文在他周身若隐若现。

林惊羽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喊道：“小心，这是天书！”

其实也不消林惊羽提醒，因为在场之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虽然无缘得见天书总算也有所耳闻，在鬼厉用出天书的时候就已经有所猜测。不过就算是有这提醒也是无用之功，天书能够成为魔教圣物绝非是浪得虚名自有其独到之处，一旦施展岂是轻易可以抵挡的。纵然萧逸才和林惊羽天资过人功法精湛又有神兵在手，终究修行时日尚浅，根本不可能是天书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都是口吐鲜血躺倒在地，目光直直看着鬼厉，不过萧逸才的眼神中充斥着怨毒，而林惊羽则是满怀不甘。

“萤火也敢与日月争辉，真是笑死人了！”先前站在一边的若溪也回过神来，看着不过半天功夫就被打倒在地的萧逸才、林惊羽和陆雪琪三人，说不出的解气，小跑着来到鬼厉身边俯视着躺倒在地的几个人，“就凭你们也想伤我鬼厉哥哥，真是做梦！”

萧逸才和林惊羽自然没那个心情和若溪计较，而因为法相给出的灵药和宋大仁输送内力缓过神来的陆雪琪却是恨恨看着鬼厉，眼眸中却是说不出的幽怨：“你······真的要杀我？”

“天哪？！”鬼厉嘴角咧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若溪更是无语的扶着额头无奈仰天大喊，像看个白痴似的看着她：“鬼厉哥哥之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到现在还问这种问题？！”

“我问的不是你！”陆雪琪狠狠的冲着若溪甩出这句话后仍旧受伤的看着鬼厉，“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就为了那个魔教妖女，你要这么对待我？！”

“你不配这么说碧瑶！”鬼厉的手隔空轻轻拍下，陆雪琪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印，半边脸颊也瞬间肿的好像馒头一样，鬼厉看起来仍旧不觉得舒服，手又是轻轻在空中翻了几翻，停下动作的时候陆雪琪的脸已经肿的辨不清原来的轮廓，原本的清秀冷艳现在只剩下难堪狼狈，说出的话也是含糊不清：“即便你打死我仍旧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她到死都是一个魔教妖女，相比你对她一心一意，她却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鬼王要招林惊羽做他的女婿，她又和秦无炎纠缠不清，这样的女人······”

“看来我下的手真的是太轻了！”鬼厉一声暴喝已经欺身到陆雪琪面前，虽然有法相和宋大仁拦在她的面前可是对于鬼厉也没有丝毫作用，但是就在鬼厉含怒一掌就要拍下的时候，他的动作瞬间停滞。不知为何，鬼厉的手轻轻放下，颇感疲惫的回头，示意若溪和野狗跟上自己后就转身离开了。

望着鬼厉离开的背影，陆雪琪竟然泛出了一丝幸福的笑容：不论如何，你终究是不舍得杀了我是吗？我在你的心里还是有一个位置的是吗？

萧逸才和林惊羽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看着鬼厉的背影有些不解：“鬼厉明明可以将我们一网成擒，为什么在关键时候离开？莫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宋大仁却是乐观地说道：“小凡的性子我是了解的，他是最重情义的，不管嘴上怎么说总还会念着旧情的！”

法相也是点了点头：“我也相信，小凡的本质没有改变。”

而另一边厢，若溪追上了鬼厉，不解的问道：“你明明那么讨厌青云门的那群人，陆雪琪又诋毁碧瑶姐姐，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又试探着问道：“你不会舍不得杀她吧？”

“我怎么舍得杀她？！”鬼厉的答案出乎了若溪和野狗的意料，连惊呼的力气也没有了，鬼厉嘴角却泛起诡异的笑容，“如果杀了她，那我接下来的生活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鬼厉的眼神骤然变得冷酷：“碧瑶因为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直到现在还不得解脱，她凭什么好好活在世上，甚至连死的资格也不配拥有！只要碧瑶一日尚未苏醒，她就只能继续受苦！”

“那你的意思是······”

“让她这样轻松的死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么？我发誓，接下来的日子，我要让她尝尽人间苦楚，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死去，可是到那个时候她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鬼厉虽然已经看不见，可仿佛面前站的就是陆雪琪，“陆雪琪，既然你说碧瑶是魔教妖女，和那么多人纠缠不清，我就要在所有人面前揭下你的面具，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水性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