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小计 采茶人

采茶人住在离京城很近的山下，山上有好茶，住这方便采，也方便顾客来拜访。

采茶人的茶简单，也没有名字，随意的包在纸里，有人上门买，拿一袋，留下银子。

虽说没名字，不像那些有名的茶，价位卖的高。采茶人的茶顶多赚上一点，抵得了一年辛劳。

因为没名气，买这茶的人也不拿来送人，都是买来自己喝。

茶是红茶，也有绿茶，但是少见。一撮茶叶放进茶壶，冲进热水，茶叶慢悠悠的飘着，慢慢沉下去。茶水色泽好看，香气也浓郁，冬天来一口，再冷的天气人也妥帖下来，夏天来一口，火气也跟着跑没了。

顾客不乏城里达官贵人，这些人也喜欢采茶人的茶，也不让仆人来，亲自动身。撞上熟人，也不怕生，从采茶人院子里泡好的茶里倒一杯，坐在院子里叙旧。

这些人见多识广，熟了，有时会劝采茶人起个大气点的名字，带到京城卖，这么好的东西，不愁卖不出去。

采茶人笑笑，说声谢谢，然后拒绝。还是山里好，呆习惯了，离不开了。

采茶人舍不得这山，山里好啊，遇到病有草药，早上起来有雀鸣，秋天林子拿着鲜红的果子招待熟客。

你要什么，它都会给你，慈悲包容，人的血脉就贴合在这山里，在这土里。

熟客年年来，就是没在这买过最好的茶，有的不信邪，下次天没亮就来了，还是没有。

问采茶人，采茶人笑笑，扬起手里陶瓷杯，那最好的茶叶就泡在里面。

来的人后来都知道，免不了打趣这人几句。

采茶人也不分辩，还是一笑，坐院子里喝茶。

除了采茶人，也有别的人能喝到，那人是当朝丞相。

丞相也会来，不过那时候也没别的人了。两人就坐院子里，在树荫下，喝茶下棋。

丞相棋艺了得，这不让人意外，但一个采茶的能与丞相不分伯仲，倒是奇了。

两人这么过个几天，丞相带着一年的茶告辞。到了来年，两人又聚在树下，再一次把棋盘摆好。

丞相空手来，走的时候却带了不少东西。

后来丞相死了，战火四起，丞相心力不支，累垮下了，眼睛再没睁开。

采茶人得了消息，没说别的。不过在那之后，笑容少了许多没什么人再看到，也变得有些沉默。

其他人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只以为采茶人也敬重丞相，偶尔采茶人面前聊起丞相的德行，皆是赞叹。

采茶人的笑，也只有这时会短暂的出来露个面。

每到以往下棋的那段时间，采茶人都会在院里的小桌上，把棋整齐的摆好，旁边泡一壶茶。

凳子摆上两条，茶倒进两个杯子里。

采茶人喝茶，喝完自己的，把对面摆着的倒在地上，然后又一次满上，不嫌浪费。

到了月亮落下，天边发白，采茶人熬不住了。踉跄着脚步，回屋子里，去睡上一觉。

醒来后缓缓神，枕上带着水痕，看不出是汗还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梦境相伴。

知己已失，后来的路，只得独行。

后来人老了，不行了。

采茶人知道自己只剩一口气了，在山上选了一个地方，等着自己生命结束。

林子会解决尸体，重新融于山林，滋养草木。

挺幸运的，采茶人这么想。

不是什么痛苦的死法，死的符合自己心意。

就这样闭上了眼。

后来人来访，已是人去楼空，徒留一个箱子，码好的茶叶，一张纸。

箱子里都是银子，纸上写着让来人换成食粮，发给饥民。

饥民吃不饱，作乱。战火一下子燃起，采茶人记得清楚。

清楚的胜过仓里剩下的米。

那茶，则是最好的。纸上把熟客们的地址都留好，拜托来人送过去。

过来的客人，看完站着一动不动，悄悄揉了揉发烫的眼眶。都一样，没什么不好意思。

几个人把茶叶分了，踏上了回去的路。

纸上没写采茶人埋在那，没人知道要去什么地方给这人撒杯薄酒。

还是算了，采茶人不喝酒。

从此，在没人喝过那暖人的茶了。

随着这批人的老去，也没人记得这一段了。

周还有明天，过完就中考了。

周各位好运。

周顺便祝我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