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劫篇【嫖容齐】第二章

　　女子直奔西启之西而去，兴许是人生地不熟的缘故，在西启询问寻找了小两个月，全无无尽海域的消息。女子叹了口气，想起来当日在北临境内遇见的那对兄妹，心里生出些侥幸来。没什么犹豫便往西启皇宫而去。

　　皇宫内守卫森严，处处是巡逻的禁卫军。

　　“隐卫！”容齐厉声大呼，面容痛苦得有些狰狞，双手紧紧的攥着胸口的衣物，手上青筋暴起，因为过分消瘦而显得有些可怖。

　　“在。”

　　容齐背对隐卫，手上力气极大，仿佛要把胸口也出个洞来，眉间的褶皱怎么无法平整，只着了件中衣，头发半散，“她最近可好？”因为病痛，上半身微微蜷缩着，仅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由容齐说来，便已是痛喘声不断了。

　　“公主在傅将军府上，一切都好。这几个月内两人交往密切，甚是和美。”

　　容齐闻言喘声也缓和了些许，微偏着脑袋，大手一挥，“你们都退下吧。”发丝落在腿上，浅蓝色的衣衫，乌黑的头发，颇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宦者脸上变换了好几个神色，嘴唇嗫嚅了好几下，终究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顺从的行了个礼，出去了。

　　容齐从一侧的木匣里拿出来一把刻刀，那刻刀不过巴掌大，中间是木制的手柄，两端是刀刃，死死地握在手心里。脸色蜡黄，神情凄苦，额头抵在手上，形成一个极度自我保护的姿势。

　　容乐，我只愿你从此安稳一生。

　　容齐不知为何，竟想起来那句诗，轻轻吟道，“人生何似一杯酒，人生何似一盏灯。”

　　深宫大院，宫殿众多，女子到处找皇帝的寝宫，偏又不能出言询问，甚至不能留下一丁点痕迹，险些迷了路。

　　空中挂了一轮弦月，星子少的可怜，仿佛今夜的司夜之神也心情不佳，处处漆黑一片，为女子屏蔽行踪减了不少难度。

　　容齐平直的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双手握着褥子，也大力的攥了好几下，鼻翼微张，嘴唇也很极快速的抽搐了好几下，唇间吐出痛苦的喘气声。

　　一双染了红色丹蔻的手握住了容齐的手，克制又难以自制一般，手掌也在微微颤抖，然后又抬起来，慈爱地抚着容齐的脸颊，瞧见容齐眉宇紧蹙，也是温柔的抚上去，仿佛要抚平容齐眉心的褶般，停留了片刻，便顺着眉心往眉毛抚过去，眼睛眨也不眨。

　　忽然间那双手极速地颤抖着，抬起来，很快的掐住了容齐的脖颈，手上青筋鼓起，力气极大，脖子上也留下指印，艳丽的丹蔻几乎要摁进脖颈上的软肉里，仿佛是下定了主意要掐死容齐，却又不知为何，又松开了手，手上抖得厉害。

　　那双手的主人，是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一袭黑袍，缀以华贵金色花纹，头戴赤金凤冠，脸上也戴了个遮住小半张脸的篆金面具。分明眼中含泪，身子发抖，另一只手死死的握着方才掐容齐的那只手，红唇也难以克制的颤抖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一个小小的玉罐子，转身离去。

　　几乎是那女子离开的瞬间，原本躺在床上的，本该睡得正沉的，连被人扼住咽喉也无知无觉的容齐，就睁开了眼，扭过头去看着那个小小的玉罐子，偏过头来，呆呆地望着房梁，眼尾染了颗泪珠，将落未落。

　　白衫女子原本是来找启云帝帮忙的，看着有人来了才躲了起来，没想到会瞧着这么一桩事情，也是叹了口气，心中纷乱的思绪翻涌而上，还是决定第二日再说。

　　这女子做事情一向风风火火，决定好了便轻身提气，飞到最不起眼的房梁上，将就着，窝了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宫里的鸡人便开始唱时。容齐被病痛折磨，难以入眠，睡眠也是浅得不得了，眼下总有一点薄薄的青黑。

　　宦者立侍左右，给容齐更衣梳洗。

　　房梁上翩翩落下个人来，那女子仍是一身不染纤尘的月华白衫，仿佛九天玄仙女堕入凡尘。“陛下，久仰了。老身此来，是想同陛下做个交易。”

　　宦者张大了嘴要喊“抓刺客”，却被点了哑穴，显得有几分滑稽。

　　容齐压下心中的思绪，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端肃，“不知姑娘想同朕做何交易？”

　　“老身观陛下体态面貌，仿佛身染奇毒。老身愿为陛下调理身体，只望陛下帮老身查探有关无尽海域的消息。”

　　容齐怔了一下，原本深锁着的眉头竟然舒展开来，心里也放松了些许，只要有所求，便不会束手无策。“姑娘武艺超群，实非常人能及，出入深宫无人知晓，竟也颇通医道？”

　　女子明显愣了一下，却还是回答容齐，“陛下有所不知，老身练武亦是为了学医。”

　　容齐眉眼舒展，脖颈上还有些指印，眼角却浮出也克制隐晦的算计，“姑娘武艺超群，出入深宫如入无人之境，对医道竟也颇有精通？”

　　容齐从娘胎出来，便身患天命之毒，满朝御医断言，容齐活不过二十四岁，今年，容齐二十二了。再加之容乐也被算计着，服下了天命，容齐岂能不愁，满天下寻着能解此毒的神医。如今跳出来一个说能为容齐调理身体，容齐岂能不惊喜，哪怕是惊喜，容齐却无法尽信她。

　　女子看着眉目舒展的容齐，竟怔愣了许久，鬼使神差地，“陛下，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你十分面善。”

　　容齐也是一呆，脑中迅速闪回了过往曾经，淡声道，“朕从未见过姑娘，姑娘想是认错人了。”

　　“是老身僭越了。”女子眉眼低垂，手指微动，将腕间水蓝色手钏抹了下来，握在手心里，珠子硌在掌心里，发出些痛感来，心里才安稳不少，“陛下势单力薄，又身体不好，有我在侧守卫，哪怕便是治不好陛下，也能让陛下少受不少苦。何况西启危机重重，更是需要陛下。”

　　容齐对医者的警惕性远比武者的低很多，可以说这女子是选择了一个极其取巧的方式来接近容齐了。

　　“我名假凤，真实虚妄之假，鸾鸟齐鸣之凤。”这女子说着递给容齐一盒药膏，“此药但斑消疤效果极好，陛下可派人查验，至于交易之事，陛下若是不信，我也不会强求。陛下，后会有期。”

　　假凤说完就走，临了还手中弹了颗小小的石子过来给宦者解了穴。

　　容齐眉头紧锁，嘴角下垂，脸上分明无太大表情，却看起来很是苦大仇深，问，“小荀子，可查到有关这女子的消息了？”

　　宦者身上酸软，仍是谦卑的伏下身来行礼道，“陛下恕罪，尚未查到。”

　　容齐蹙着眉，坐到案前，案上放了那个小小的圆形瓷盒，打开来里头是浅粉色的软泥药膏，还散发着浅淡的清香。“小荀子，送去太医院叫人仔细检查。”

　　“诺。”小荀子顿了一下，“陛下，若是那女子真能为陛下治病，哪怕不能痊愈，只能缓解疼痛，奴也望陛下您将她留在身边。”

　　容齐蹙着眉，“朕知道，你退下。”忽然又道，“站住，派人查探西启之西，无尽海域之事。”

　　小荀子面露喜色，几乎心都要跳出来了，“诺，奴遵旨。”

　　容齐食指无意识在敲击着桌面，发出点点细碎的声响，拧着眉，陷入沉思。

　　假凤叹了口气，明知搅和进宫中争斗里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偏又无法自制……珠子在掌心留了一个浅淡的印记，看着手中的手钏，心里安稳了不少，提身便直奔北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