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水神，神去形灭，天地色变，为之怅然涕下。水神生前胸怀仁善，悲悯天下万物苍生，以毕生之灵力助人无数。本座想追封他谥号，德善仙尊。”太微声音低沉，神色沉着，为洛霖念颂歌。

　　底下乌泱泱站了一大群人，润玉青凰两人一身素白衣衫，浑然一体。锦觅一身白衣，不着珠花不施粉黛，为洛霖守孝，神情凄婉，望之我见犹怜。

　　“锦觅仙上乃是水神所遗之独女，按律当守孝三年。”太微本想说与润玉婚事延期之事，忽然想起锦觅和润玉婚约早已退了，如今和润玉有婚约乃是凤凰族长，青凰。“另外，锦觅仙上继任水神之位，即日受封。”

　　锦觅仿佛幽魂一般，跪地领旨，“锦觅领旨。”

　　旭凤连忙过去把锦觅扶起来。

　　太微满脸慈善，“快起来吧。”

　　“锦觅，你且节哀顺变，我答应你，我定会查出，是何人害了水神。”旭凤言辞恳切。

　　锦觅看向旭凤，又看向青凰，整个人一下子跪倒在青凰面前，双手抱着青凰的腿，又是磕头又是哭泣，“青凰仙子，你可还有办法救我爹爹？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青凰看戏看到自己身上，很是无奈，往后退了几步，锦觅整个人伏在青凰身前，青凰面不改色，“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万古同悲尘。锦觅仙子切莫哀伤，生死有命，莫过于强求。”

　　“不会的，不会的……青凰仙子，你都可向死而生……”

　　仙净嘲讽的看向锦觅，戏谑道，“锦觅仙子莫不是忘记了，族长是凤凰，凤凰可以向死而生，锦觅仙子你也可以吗？我竟不知你也是只凤凰？”

　　锦觅哽住了，泪眼婆娑的看着青凰。

　　青凰揉揉额角，“润玉生母之死，我尚且束手无策，何况水神。锦觅仙子，天行有道，人各有命，若天下之人都可复生，小小六界，还容得下他们？”

　　太微诧异的看了青凰一眼。

　　润玉跪下行礼，“父帝，青凰复生后神魂不稳，常陷入沉睡。父帝，不知儿臣是否可以先带青凰回去修养。”

　　太微点点头，“快去吧。”

　　散朝以后，锦觅回了花界。长芳主和海棠芳主守候已久，锦觅扑过去抱着长芳主，声音哑涩，“长芳主，我又如从前一般了。”

　　长芳主愣了一会儿，“孩子，苦了你了。”

　　锦觅一个人跪在先花神冢面前，前面摆了两个几案，一个是梓芬之墓，一个是洛霖之墓。锦觅从来没有这样怨恨过自己弱小无知，漫天星幕如此反常，自己却一无所知，反而以为是布星台异变，这才导致了自己连爹爹的最后一面。

　　天上电闪雷鸣之声不绝于耳，雨水纷纷扰扰落下来，砸进锦觅心里。锦觅闭了眼，脸色安详，“人都说，人影不随流水去，水常东去人影犹在。只是为何，如今天地间滴水不少，而水神爹爹，却再也不见了。”雨水冲刷下来，洗涤着锦觅杂乱的心。

　　旭凤化出人形来，站在锦觅身后，“锦觅……你切莫自伤，我定会查明真相，给你水神爹爹报仇雪恨的。”

　　锦觅愣了一下，“凤凰，你怎么来了？”

　　旭凤低声道，“锦觅，我不放心你，所以一直附在你头上的珠花里，我怕你自伤……”

　　锦觅闭了闭眼，落下一滴泪来，滑过脸颊，轻声细语，“不会的，爹爹刚死，我自然会尽快振作，查明真相。”

　　旭凤涩声，“锦觅……”

　　锦觅心里大恸，仿佛是什么破碎了一般，缓了半晌，没忍住，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吐出一颗圆滚滚的珠子，看不出来颜色来，染着鲜血倒是显得红润。却看那锦觅，从呕出那颗珠子来之后就脸色大变，痛苦哀叫，“凤凰！凤凰我才有了爹爹……我才刚有了亲人，他就不见了……死了？”

　　旭凤手足无措，扑过去接锦觅，轻声安慰锦觅，“没事的，锦觅，没事的，我会查到真相的，你也不会孤独一人。锦觅……”

　　锦觅歪着头，双眼红肿，眼神飘浮凄苦。

　　旭凤死死的抱着锦觅，一直在轻声安慰锦觅。

　　穗禾和邝露坐在青凰对面，邝露在给青凰沏茶，细致又妥帖。穗禾在同青凰说话，“族长，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青凰愣了一下，很是诧异，“？能怎么看？用眼睛看啊？”

　　邝露沏茶的手一滞，茶水外溢，“族长，公主是问你怎么看待这桩事情。”

　　青凰更诧异了，茫然道，“这桩事情怎么说都和我们扯不上干系，看热闹就行了嘛。水神洛霖，我可是见都没见过。”

　　穗禾把茶端过来，饮了一口，被烫的轻声呼气，又觉得茶韵鲜爽，醇正回甘。邝露将茶分倒好，茶香四溢，浓馥持久，茶汤清沏透亮。“话虽如此，水神之死，锦觅却一直盯着族长，始终有些烦扰。何况水神德高望重，灵力深厚，如今溘然长逝，未必不会引起朝局动荡。”

　　邝露将茶晾着，“爹爹也对此很是担忧，凶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水神仙上，未必不能杀害其他人。”

　　青凰揉揉额角，腕间人鱼泪手钏莹莹有光，“太巳担心那个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去凰族办婚事？太巳动作真慢，若是不行就和太微直言，若是害怕就去蓬莱避一避。”

　　邝露看着青凰腕间的珠串，失声道，“殿下竟连人鱼泪也给您啦？”

　　“嗯？”

　　邝露摇摇头，“我回去就和爹爹说此事。”顿了一下，忽然问道，“族长和殿下要回蓬莱吗？我和仙净婚礼……”

　　青凰一怔，哑然失笑，“无妨，太微和太巳会在天界给你们再办一次的，到那时候，拜高堂你俩可不要心不甘情不愿啊。”

　　邝露将晾的凉了一些的茶端给青凰，“怎么会，族长合该受我们大拜。”

　　青凰接过茶杯，另一手摸摸邝露的头，但笑不语。

　　穗禾问道，“梓君和族长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今次没瞧见梓君？”

　　青凰喝了口茶，淡声道，“他去找太微查水神之事了，说是为了火神。叫我说他就不该掺和此事，且瞧着火神和现水神折腾吧。”青凰说及此事忽然想到穗禾的话，回答穗禾，“穗禾，凰族人少，尚且未因我死而动荡不安，若是泱泱天界，因一个小小水神亡故，动荡叠生，沟壑频起，这天界，早该换个人在坐了。”

　　穗禾愣了一下，想起来凰族知晓族长亡故，哀伤悲痛，却决不动乱，除了为族长办了祭礼，有人为族长守灵外，仍旧是一如往常，按部就班。族长对于一个族群，可比水神对天界，重要许多。“穗禾明白。”

　　青凰轻“嗯”一声，品茗闲聊，魇兽趴在青凰脚边小憩。

　　穗禾在凰族待了三年，对青凰也更熟悉一些，大着胆子道，“族长，天界无花无叶无果，穗禾听闻族长仙力浑厚，可信手生花，穗禾想求一株花，种在紫方云宫外头。”

　　“听闻锦觅初入天界，靠着一手栽花的本事颇得众仙垂爱。”邝露补充道，说起此事还是忿忿不平，“我当时因为仙净被爹爹拘在府中不得出，也错过了机会。”

　　“咦……”青凰奇怪得很，手指拧着人鱼泪珠子随意转动，“不过是些花花草草，何至于如此稀奇。”

　　邝露叹道，“天界自从花界独立，便是无花无叶，这天界花草均是云雾幻化而成。”

　　青凰听了也是点点头，不以为然，倒是想起来另外一桩事情，“小露珠你此番回凰族，可多在扶桑神树底下修炼，扶桑木属火系，性质温和，对水系和火系仙者都大有裨益。”

　　“邝露知道。”

　　青凰一抬手，手心微展，化出一枝花来，递给穗禾。

　　穗禾接过花来，“牡丹？好似和寻常牡丹不一样？是洛阳牡丹？”

　　青凰点头，“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而牡丹中又以洛阳牡丹最优，我凰族血脉大都是轰轰烈烈的性子，都爱热烈绚烂的花，我估摸着你会喜欢这个。”

　　穗禾眼里发亮，轻嗅一下还闻见了浅浅的香气，并不浓郁，但是香气袭人，“我记得，牡丹是无太大香气的。”

　　青凰摸摸穗禾的脸，“这是我要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情，你若盛开，清风自来。无须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情停留。”

　　穗禾喜不自胜，眼中泪光点点，“是，穗禾多谢族长教导。”

　　青凰顺手拍拍穗禾的脸，“乖。洛阳牡丹娇嫩，但是这株不同，随意寻个地方种上，浇点水就是了。”

　　穗禾捧着牡丹，眼中全是诚挚，半点瞧不出来素日里穗禾公主的高贵骄矜之气。

　　旭凤和锦觅通了心意，旭凤一鼓作气，带着锦觅去找太微求太微给他俩赐婚，刚好遇见去查水神卷宗的润玉。

　　润玉看见旭凤和锦觅还是有些许惊讶的，不过也没太过意外，毕竟锦觅住在栖梧宫一住就是二百来年，哪怕和洛霖相认，在洛湘府的时间也远远比不上栖梧宫，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也犹未可知。何况在魔界的时候，旭凤伐筋洗髓那三日，是锦觅贴身照料……

　　太微沉思了一下，还是说要和荼姚商量一下再告诉旭凤和锦觅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