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青凰在屋内打坐修炼，润玉倒是可以自由进出，只是修炼沉心入海哪里听得到什么言语，哪怕打坐完了也是随意寻个地方躺下便是一觉，虽未主动对润玉的靠近表现出拒绝，却也是避开了能和润玉交流的所有机会。

　　润玉心中难安，生怕某日一回房间就连在那里安安静静打坐的人都见不到了。

　　深夜前来青凰的房间，青凰正闭了眼翻翻滚滚，好似一直难以入寝，眼下泛青，想来最近也没睡得好。三载蓬莱相处，两年多的同榻而眠，早已养成了习惯，骤然孤枕，自然难眠。

　　润玉蒸发了些许灵力，让身上没那么冰凉，掀开褥子睡了上去。青凰含糊的咕哝了两声，皱着鼻子轻嗅，闻见清浅温雅的龙涎香，轻巧的打了个滚，窝进润玉怀里，一手环着润玉的腰一手压着润玉的小腹，亲昵黏糊的不得了。润玉被冷落许久，骤然温香软玉在怀，又发现她还是一如往昔，压抑不住满腔情意，克制的轻吻了青凰的额头，喟叹一声，向青凰那边靠了些，更为紧密的贴着她，温热的体温和平和的心跳一起，透过相贴于一处的皮肉传过来，直击润玉心里。

　　润玉眨也不眨的看着青凰，直到倦意袭来，裹挟着润玉进入梦乡。

　　一夜好眠。

　　青凰醒来时，润玉还躺在身侧，青凰觉得有些诧异，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发现润玉还是泰然的闭着眼睡在身侧——眉眼如画，嘴唇微微抿起，仿佛一尊精美绝伦的玉像，安谧祥和。润玉睡眠浅，青凰从未看见过润玉睡着的模样，倒是有些新奇，用指尖轻触勾勒，描摹这玉雪容颜。润玉眉眼微锁，声音慵懒，带着丝特有低哑，“别闹，再睡会儿。”伸手把青凰作乱的手抓进手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像一片羽毛落下，飘进青凰内心柔软处。青凰自暴自弃，就着这个颇为奇特的姿势，被润玉握着手，又闭了眼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窗外已经大亮了。青凰起身去洗漱更衣，披散着头发往外走。润玉正好还在煮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十分养眼。青凰瘪瘪嘴，别开润玉的所在之处就要走。

　　“青凰，喝茶吗？”润玉的声音响起来。

　　青凰咽了咽口水，“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润玉有些受挫，鼓足了勇气站起来拉青凰，“青凰……你还在生气吗？”

　　青凰揉揉额角，随意找了个借口准备先把润玉打发了，“仙净传信来说他有事找我，我先回去了，等仙净和邝露的婚事的时候还要回蓬莱祭祖，我就先不留在魔界了。”

　　润玉更为不安了，总觉得青凰此番回了蓬莱，便不会再出来了，而蓬莱的结界靠凰族血脉打开，哪怕润玉身为凰族梓君，倘使没有人带着，能不能进结界，都是一个问题。润玉手上的力气更大，在青凰手上留下浅浅的红印子。

　　润玉艰涩的吞咽了一下，眼神闪躲，声音轻轻的，“青凰……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青凰诧异的抬起头，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呢？说自己确实想要回蓬莱待一段时间，待到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但是谁知道何时才能冷静呢？但是确实从未生出来想要对润玉的放手的念头。心中思绪纷扰，索性低了头，一言不发，也不去试图挣开润玉的手。

　　沉静……静的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润玉手上箍得死紧，几尽失控。青凰克制不住的低低“嘶”了声，用另一只手去扣润玉的手，要把被握得发疼的手腕拯救回来。

　　润玉一下子扑上去，把青凰抱进怀里，青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呆愣在原地。“青凰，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可以不相信我，可以不爱我，甚至可以恨我，但是，但是你绝对，绝对不可以离开我。”润玉声音极大，压抑不住的不安喷涌而来，青凰多日的冷落与视而不见，让润玉不安的快要崩溃了，分明昨日还亲昵的窝进怀里，第二日就冷着脸说要离开，然后一言不发。润玉知道她对不在乎的人有多冷漠，有多绝情，润玉绝对不能允许自己成为被她放弃的人。润玉双眼含泪，欲落不落，抱着青凰的姿势是前所未有的桎梏，“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今日我不问你，你回蓬莱的消息，我都要从邝露的嘴里听到。”润玉心如刀绞，不敢细思。

　　青凰叹了口气，“润玉，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光明仁善，我阴暗自私。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确实从未想过放手，但是我也不觉得我们还可以相安无事的处下去。我心里很乱，我也还没有想明白。”

　　润玉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是光明仁善的人，我们说好要一直一直走下去的。”

　　“只是你以前从未见过我杀人，心怀侥幸罢了。我们从头到尾都是极不相配的，年岁相配，人品也不匹配，你人品贵重，心怀慈悲。从我手底下，因我而死的，或者死在我手上的，比你想象的要更多。”

　　润玉闭了闭眼，“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妖娘的事情我不相信你生气？我发誓，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不要心生退意好不好？不要生气，好不好？”润玉脑子飞速想过很多理由，“我们在蓬莱是拜了天地的，也办了合籍大典的，是天道承认的道侣，是天地皆知的夫妻，我还亲手把润玉二字写在你的名字旁边，谁敢说我们不相配。”

　　润玉力道极大，箍得青凰生疼，润玉的话直往最柔软的地方扎进去，捅了个鲜血淋漓，自己亲手握进手里的应龙，一点一滴，朝夕相对，好不容易宠出来一点小性子，如今声嘶力竭的挽留，青凰简直闭目就是他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独自垂泪……

　　青凰涩声道，“是啊，分明与你无关的杀孽杀业，却要累及你了。”

　　润玉听到青凰松了嘴，喜不自胜，泪水终于从眼眶里落下来，划过脸颊，落到地上，成为一个小小的圆点。“杀孽杀业与我无关，但是你与我有关。你是我的妻子，你难道要否认？”

　　青凰艰涩的摇摇头。

　　润玉的脑袋是抵在青凰肩膀上的，并不能看见青凰的摇头，但是得到了青凰软化了话语，人已经冷静下来不少，润玉步步紧逼，“连女子近我身，都会不高兴的人，你真的能对我放手吗？你能接受我把对你做的事情对其他人再做一次吗？”

　　青凰克制不住的思绪跟着润玉的引导走，须臾，“我不能，我只是想起来那个画面我就嫉妒得快要发狂。”青凰轻声自语。

　　两个人离得极近，润玉当然也听到了，润玉莫名就没那么不安了，天知道这句话给了润玉多大的勇气，“那你还敢萌生退意？”

　　青凰推了推润玉，润玉顺势手上卸去些力气，让青凰可以从桎梏里脱身出来，和润玉面对着面，却眼神躲闪，双手压在润玉的手臂上——是一个随时要逃跑的姿势。“杀业杀孽祸及他人，我亦不知道是否会危及性命，昔日不知，今日知晓了总不是不该纵容自己害你的。”青凰的指尖抚过润玉的脸，声音含笑，“你还这样年轻……”顿了顿，又接着道，“你若是不能接受，我离去之前可以为你洗去记忆，你还是天界尊贵无匹的殿下。从前是我心生僭越了。”

　　“你决定好了一切？那你可曾想过我呢？”润玉面色凄苦，泪水盈于眼中，将落不落，眼睛发红，眼尾的红更是艳得惊人。润玉制着青凰，让她不能逃离，直视她，“青凰，你好像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做出了最好的选择，你可曾问过我？我愿不愿意……你怎知我不愿同担杀业杀孽，怎知我愿意为此同你分开？”

　　青凰一下子愣住了，心里也止不住的问自己到底为什么就轻易一个人决定好一切。讷讷的，“我以为……这就是对你最好的选择了。”

　　润玉心中惊讶，却仍然决定最狠厉的激她一把，于是面露嘲讽，配上那张粉雕玉琢的，此刻正明显露出伤怀表情的脸，一言一语直击心怀。

　　“什么你以为？不过是你不信任罢了，你不相信我，所以给自己找好的退路，却还一遍一遍的告诉所有人，包括你我，你是为了我好。”说到此处，润玉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不过是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罢了。”润玉说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青凰，不错过她的一丝反应。此次定是要打消这个念头，让她今后决不再，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为我好”，独自作下伤人伤己的决定。

　　青凰果不其然开始面露怀疑，落入润玉的陷阱里，神情恍惚。

　　“若你是我，你可愿意为一桩杀孽杀业，同我分开？”

　　青凰连连摇头。

　　润玉长叹了口气，“你看，你自己都不愿意的事情，偏要我来做，除了不信任，还有别的理由吗？”

　　青凰脸上微变，慢慢的变得无悲无喜，心神激荡，面无表情的落下滴泪来。青凰很快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声音四平八稳——“润玉，对不起，今次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犯同样的毛病了。”说着抬起头来，眼里露出些许胆怯与软弱，“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不要再有下次了，青凰。”

　　青凰从来没有遇见这么一个人会让自己心疼又心软的了，怒骂方才作妖说要放手的人，脸上却不太看得出来，端肃稳重，整只手掌贴上去，抚过润玉的脸，润玉将脸往青凰手上更靠了靠，让青凰抚得更加顺手一些。青凰爱怜的在润玉唇畔流连，声音柔软，“我保证，绝对不会。”

　　润玉闻言点点头，唇瓣在青凰掌下速度极快的摩擦了一下。

　　青凰把手拿下来，靠润玉靠得极近，呼吸可闻，吐息湿热。“润玉，你也要要相信我。”

　　润玉不置可否。

　　“玉儿，爱你，心悦你，想要你，每天都想独占你。我……并不是冷漠对你无情的。”青凰说着觉得自己脸上都有些微微发热。

　　润玉更明显，耳朵尖通红，然后那抹红顺着耳尖爬上脸颊。润玉艰涩的咽咽唾沫，轻声道，“我知道，我亦是如此。”然后开始重复青凰的话，说到“想要你”时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好像很害羞的样子，让青凰有些想笑。

　　明明那么害羞，却又固执认真的说完了全部。

　　青凰凑上去握着润玉的肩膀，浅浅的吻润玉的眼尾，此处最爱泛红，最叫青凰心疼又心爱。

　　润玉轻喘了声，克制不住的更靠近青凰。润玉乖顺，青凰也不刻意撩拨，一双唇寻着润玉的，便贴了上去，唇瓣相触，两个人都微微颤了一下，喟叹出声。青凰被润玉的声音激到了，抵着的唇瓣就叩了进去，猴急的很，像初识情爱的小丫头，同润玉抵死缠绵。

　　清浅的龙涎香气馥郁起来，蒸得青凰本就不太清明的灵台更加混乱，只能被润玉牵着鼻子走，隐约听见了几声闷哼喘息。

　　客栈小二过来送餐时正好看见两个人吻得动情，悄悄把东西放好，就离开了。

　　青凰靠在润玉怀里，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凑上去不知死活的咬了润玉一口。

　　润玉也不反抗，由着青凰作乱。看青凰好像不准备做什么了，摸摸青凰的头发，“是不是还没用膳，饿不饿？”

　　青凰这才发现石桌上摆了吃食——一个砂锅里盛了红艳艳的水煮鱼，一个小甑子里放了米饭，一些小碗和筷子。

　　青凰笑眯眯的，“你何时唤的餐啊。”

　　润玉抿唇，“你尚未起的时候，尝尝吧，你不是爱吃辛辣些的？”

　　青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