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女兰儿

屋子里只剩下夕陌和那少女二人。

那少女将药抬到夕陌面前，微微吹凉一些，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嘴边。

夕陌有瞬间愣神，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她生病受伤时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人儿。

“姐姐，张嘴把药喝了。”少女看见夕陌看着自己发呆，不由出声提醒道。夕陌回神，看着那少女，许是少女带给她些许温暖的原因，她说话的时候也微微放暖，不似平日的冰冷，“我自己可以。”

少女端着碗绕过了夕陌伸过来的手，眉头微皱，似是有些生气，小嘴撅起，“姐姐的手受伤了，不能端东西。”

夕陌闻言，额上冒出三条黑线，那她方才端白粥的时候用的是啥？而且，她只是肩膀受伤，双手却是完好无损的。

“姐姐，你再不张嘴，药就要凉了，到时候兰儿还得重新再熬呢。”兰儿见受伤一说无效，不由扮起可怜来。

果然，方才还在犹豫的人看见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无奈地张开了嘴巴。

兰儿见此，顿时眉开眼笑，一口接一口地将汤药喂到夕陌的嘴边。

只是这药虽然凉了些，但是她方才喝粥喝得急，被烫到的舌头此时喝药却是有些刺痛。但这些痛都不算是痛。

一碗药见底，兰儿便拿出方才鹐沙给她的药散，褪下她的衣衫，帮她上药。

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腿上、腰腹、肩膀，皆是被恶鬼啃掉了一块皮肉，肩上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至少一个月内是不能下床走动了。

兰儿拆开她身上的纱布，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拆开，就怕撕扯到她的伤口。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但还是免不了带出一丝血迹。

将药散倒在伤口上之时，夕陌痛得浑身颤栗，脸色发白，额上的汗也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但她却一言不发，只咬紧了下唇，不让兰儿分心。

待兰儿将她身上的伤口全部包扎好，夕陌抬眼看向她，却见她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她为她拭去眼泪，“傻丫头，你哭什么？”

兰儿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抽泣道：“姐姐，你……疼不疼？”

夕陌微微一笑，“不疼。”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她疼不疼了。

“呜呜，姐姐骗人，那么深的伤口，怎会不疼，兰儿看着都觉得很疼。”

“真的不疼，你别哭了。”为我这种杀人如麻的人，不值得。

兰儿眨了眨眼睛，看见夕陌眼中泛着自嘲，生生将快要滚落的眼泪憋了回去，她不明白这个美丽得像仙女一般的姐姐眼中的自嘲是为何，她想，这个姐姐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才会有如此沧桑之感，她明明，才比她大不了多少。

见她不再哭泣，夕陌伸出左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对她温柔一笑。

兰儿一时间看得失了神，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人，一颦一笑都带着动人的神色，令人沉醉痴迷。

许是昏迷沉睡的时间太多，夕陌一点睡意也没有，兰儿在房间陪了她许久。

这一夜，兰儿似是不知疲倦地跟她说了许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她说，她们现在是在一个名唤“磬竹寺”的寺庙里，建在半山腰，寺庙较小，总的僧侣也就四五十人。三日前，她浑身是血地趴在谛听的身上，被带到这个地方，素衣和尚便向寺里的方丈请求留在寺中为她救治。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方丈同意让他们留在寺中。

她说，当她被唤来为自己上药的时候，看见自己全身被鲜血浸染，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她照着医书上的方法对她进行了包扎上药。

她说，素衣和尚每日都会去大堂礼佛，方丈见他深谙佛理，便请求他为寺中僧人讲佛，因为两人一兽借宿在寺中之由，素衣和尚也不便拒绝，每日他去礼佛之时便会让谛听守着自己，礼完佛后会到后厨为她熬药或者熬粥。

她还说，每日他熬好了粥总会放在火上热着，方便她醒来时能吃到温热的食物。

难怪方才他才出去了一会儿便端来了一碗粥，还是烫的。

原来，她昏迷的这几日一直被他照顾着，说到底，要是没有他，自己现在早已被恶鬼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兰儿一直陪着夕陌聊到了凌晨时分才回去休息，因为要方便照顾自己，方丈特意令人腾出了一间禅房给兰儿单独居住，是以，这几日，兰儿都没有回过家。

兰儿说她父亲过世得早，她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兰儿母亲每三日便会送菜到“磬竹寺”来，明日便是她母亲送菜上山的日子，她之前便让母亲多拿些换洗衣裳前来。

兰儿说夕陌毕竟是女孩子，一直穿着僧袍不太方便。对此，夕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穿僧袍或是女装对她并无影响，但她也不会拂了兰儿的好意。

翌日，兰儿母亲果然早早地便送来了换洗衣物，顺便带了一些自己做的糕点。

兰儿一早便带着她的母亲来探望了夕陌的伤势。

“前些日子，兰儿让我多带些衣服来，我便连日做了几套，都是照着兰儿的尺寸做出来的，也不知合不合姑娘的身。”兰儿母亲和蔼地看着她，热情且关心的话语让夕陌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她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长辈的关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娘，夕陌姐姐比我纤细，肯定能穿的。”兰儿在一旁挽着着自己母亲的手臂，撒娇似的蹭了蹭。

兰儿母亲用手指顶着兰儿的额头，“你啊，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虽是责备，但任谁都能听出话语之中的宠溺之情。

夕陌有些羡慕地看着母女二人的互动，自她记事起，她便呆在了乞丐窝里，经常为了一个脏馒头与一群乞丐争得头破血流，几度徘徊在生死之间，直到后来遇见了那些让她倍感温暖的人，可是，现在这些人都早已离她而去了，再不会有人像曾经的他们一样关心她、爱护她了。

想到此，夕陌垂下了眸子，遮住了略带湿意的眼睛。

许是感染了她的悲伤之意，兰儿也不再对着母亲撒娇，而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陌姐姐。”

夕陌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心绪，对她展颜一笑，“别担心，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