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怀疑浣碧是内奸,上回木薯粉就是她自作主张拿回去的,还有上上回曹贵人得知她与皇上相遇是皇上扮做果郡王一事。这些事情非亲近之人不可知,不可为。
可是浣碧啊,怎么会是你!
甄嬛阻拦华妃重获协理六宫之权,华妃气不过便也拦着皇上解沈眉庄的禁足令。华妃还派人时时刻刻盯着闲月阁,一见到甄嬛和盛年的人去给沈眉庄送东西就要细查,一心想要抓她们的把柄。
甄嬛将计就计,在浣碧跟前说自己要借着浣碧的身份去偷偷探视眉庄,她走后浣碧就去告诉了曹琴默。曹琴默一贯细心,直觉有诈,只是她也记恨华妃用温宜争宠,也将计就计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华妃,华妃冲动果然上当。
甄嬛借着皇上的手在闲月阁前斥责了华妃,见到了沈眉庄,也抓到了浣碧。
浣碧本是她的异母妹妹,也是一桩冤孽。
甄远道在甄嬛的母亲怀孕期间与一罪臣之女相交有了浣碧,只是她的母亲是罪臣之女,甄远道不能接他回家,更不能让人知道浣碧是他的女儿,他便把浣碧带回家中给自己的女儿做婢女。
子不能言父过,甄嬛虽觉得父亲做法不妥,只是木已成舟。她和浣碧自幼相伴,感情深厚,倒也对浣碧生不出什么厌恶之心,只觉得她也是可怜。入宫之前父亲将此事告诉她,甄嬛虽然震惊却还是想着往后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浣碧在宫中给忘母烧纸被曹琴默抓到,曹琴默知道她主仆二人有嫌隙便句句挑拨,浣碧并不想害甄嬛,只是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让父亲看重自己,让母亲能够入得甄氏祠堂享受香火供奉。
甄嬛对浣碧多有耐心,一点点的细细给她解释,二人总算没了嫌隙。
只是沈眉庄那边颇有些心灰意冷。她独自关在闲月阁,鲜少见人,又无事打发时间,只日日夜夜的想着皇上当日对她的态度。她原也没想着能得到皇上的爱,只希望他能知她信她,像她父母那样作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只是她没想到,皇上竟如此凉薄,往日里对她宠爱有加,却对她半分信任也无。
她越想越心寒,对皇帝的情分也一日日的消散。
*
入秋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宫里。
甄嬛依旧圣眷浓厚,皇上不仅送了枚同心结,还命人用蜀锦制了玉鞋送给她。
华妃气急,一边送了身蜀锦做的衣裳给甄嬛,一边去太后那边给甄嬛上眼药说她奢靡。
太后只说了几句场面话,赏了只簪子就打发她走了。论奢靡谁比得上她年世兰呢。
华妃虽然有些泄气,但是没多久心里的阴霾就一扫而空。她哥哥回来了!大胜而归!哥哥来了,看谁还敢给她气受!
皇上礼重年羹尧,年羹尧居功自傲,十分张狂,皇上宴请,他居然让苏培盛给他夹菜!言语之间也没有什么尊卑,皇帝越客气他便越得寸进尺。皇上对他愈发不满。
即便年羹尧有心压制,冯盛恩的军功依旧显眼,皇上心里对他很是满意,这一年来接连晋升从四品升至二品,有心用他制衡年羹尧。
皇上特意让冯家兄妹见见面。让盛年送冯盛恩出宫去。
盛年知道他进京述职匆匆跑来,鬓边的流苏都乱了。
他们有一年多未见了,只是再相见兄妹之间也论起了尊卑。
他们冯家书香门第,冯盛恩虽然是个武将却也曾是文举人出身,样貌也带着几分书卷气,是个儒将。冯盛恩样子倒是和沈眉庄有几分相像。
“一年多未见,小主可安好?”
盛年红着眼点头,“好好好,一切都好,只是时刻惦记着家人,惦记哥哥。哥哥呢?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微臣一切都好。”
两人都知道对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所以见面之前都打探过彼此一年来的经历。
冯盛恩和年羹尧同在西北征战,但是他是岳钟琪的手下,不在同一阵营。岳钟琪都只能在年羹尧的威势下吃闷亏,冯盛恩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干得多挣得少,七分军功能给你往上报成三分就是好的。
冯盛恩也知道自己妹妹和表妹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些防不胜防的恶意和针对,他听了都心惊。
眼下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拼命地往上爬,增加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份量,自己的妹妹们在宫里才能过的稳定。
可是他妹妹,他当女儿来疼爱的妹妹在家里是多么开朗洒脱、桀骜不羁的性子,在宫里待了不到一年就变得这样温驯,他怎能不伤心!一向温柔端庄的表妹还被拘禁在宫里不得自由!
盛年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哥哥不必担心,皇上对表姐的怀疑已经消了大半,等咱们找到刘畚,自然就能帮表姐洗刷冤屈。”
冯盛恩一直沉默,良久才问,“皇上……当真像对华妃那样对你?”
她还没说,凝珠却忍不住了,“回大人话,咱们小姐入宫时,凝露就在宫里的布置里发现了许多……,皇上还赏赐给小姐一个枕头,有麝香的枕头……”
“凝珠!”冯盛年不想让她再说,冯盛恩只是沉默,心寒。皇上如此凉薄,他要如何忠君?
盛年安慰道,“哥哥也知道,我自小身子就不太好,原也不打算生孩子的,如今……也算是误打误撞实现了心愿吧。”
自己不想和别人不让是两回事!
冯盛恩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一只被拔掉爪牙关进笼子里的老虎,离开自己的领地,失去自由。在笼子里,抬起头只能看到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冯盛恩想,她很快就会枯萎,会疯掉、会死去,在这个辉煌的牢笼里。
一个注定无子的妃嫔是没有出宫的期盼的,有儿子的妃嫔或许还会被孩子接出宫荣养,还有希望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她没有。家世是她的依仗也是她的拖累。
“岁岁,做让自己快乐的事吧。”
“嗯?”盛年不解。
“不要顾忌太多,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做会让你开心的事。爹娘、哥哥和嫂嫂对你的期盼就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只要你做你喜欢的事,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你只管顺从自己的心意。”
“哥哥,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低声道,“本就是哥哥连累了你。当初我要是不那么自私的弃文从武,你也不会被皇上挑选入宫。你会在宫外自由自在的,而不是这样在宫里被规矩束缚着,像傀儡一样,去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丈夫,伶仃一生!”偏生皇上还是个凉薄至极之人,根本称不上是个好丈夫。
“哥!你胡说什么?咱们是一家人,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哪有过成你嘴里那样啊!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在这宫里过的挺好的。前段时间还在圆明园骑马来着。宫里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做,还有嬛姐姐和表姐陪着,我很开心!”
她说的话冯盛恩半点不信。要她真的是像眉庄那样大家闺秀的培养长大他或许还会信上几分,可她从小缠绵病榻,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最厌恶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生活会让她觉得痛苦。
见他沉默,盛年不想聊这个,“马上到武举的时候了,冯既明之前来信说要来京城参加会试。他这是决定走武将的路子了?”
冯盛恩叹了口气,“已经到京城了,瞧着他倒是挺有把握的。既明也在做自己喜欢的,咱们家人都是这样,你也只管这样去做就是了。”
盛年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至于那华妃……年羹尧虽然势大,可是咱们冯家也不惧他!你不必如此畏手畏脚的。”
盛年丧气,“我哪有畏手畏脚啊!这不是皇上不愿意嘛……皇上护着她,我又能怎么办?”后宫的权利都在皇帝那里,她也无计可施。
“皇上就是想让我来牵制年羹尧,你放心,哥哥拼了命也会做到的。只要哥哥在朝中地位稳固,你就可以像华妃那样……”
“你又在胡说了,我哪有那么坏!”
说到年羹尧,盛年道,“皇上身边的小厦子说,皇上称年羹尧为自己的恩人,对他十分重视,他说赵之垣不可用,皇上就革了赵之垣的职。他说要自己的儿子年富领兵,皇上就同意了!他还让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苏培盛给他布菜!苏培盛那可是照顾皇上三十多年的亲信了!我总觉得,皇上是在……捧杀!”
“皇上登基不久,八王九王之势未除尽,边疆又战乱不停,眼下年羹尧正是得用的时候,皇上自然重视他,只是年羹尧不知收敛,一而再再而三的逾越做臣子的本分……想来皇上是打算兔死狗烹,早早让年羹尧膨胀,人一飘就容易判断错误,做错事……年羹尧这次进京途中,命都统和总督跪地相迎,到京中王府以下官员跪接,他自己却安然骑在马上,不屑一顾,派头排场十足。”
“还有这等事?”盛年挑眉,“那咱们就在皇上心中这把火上在添点柴,让它烧得更旺些。”
“你的意思是……”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是了,年大将军这般功绩自然要大肆宣传、大书特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