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陆：对峙

“薛洋，你......”晓星尘神色痛苦，扶着额头勉强撑起绵软无力的身躯，满眼都是怒意。薛洋转过身，向后一跳坐上了窗边的梨花木桌子，两条修长的腿悠闲地摆动着，饶有趣味地欣赏他愤怒与痛苦并织的神情。

薛洋微微勾唇，露出一抹天真无害的微笑，语气却是无比的阴森：“怎么样啊晓道长？这迷魂香的味道是不是很上头啊？”

晓星尘头疼欲裂，神志有些涣散，扶在桌子上的手背青筋凸起，死死抠住桌布，逼迫着自己凝神聚气。见他还在逞强，薛洋从桌子上跳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一抹邪气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唇角。晓星尘感受到薛洋不怀好意的目光，下意识往后退去。薛洋慢条斯理地步步紧逼，勒在手腕上的捆仙绳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

捆仙绳是玄门的一品灵器，由主人的意念操控。晓星尘意志坚定，如磐石般不可转移，所以薛洋根本无法在他清醒的时候挣脱束缚。如今迷魂香生效，晓星尘就算心智再坚韧不拔也是无济于事。他脚步虚浮退了两步，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猛然栽倒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给的迷魂香只有一点点份量，虽迷不倒晓星尘但也足矣让他头晕目眩浑身脱力。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压抑的喘息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薛洋缓缓踱步走到晓星尘身边，迈开腿跨过晓星尘的身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见状晓星尘方寸大乱，闭着眼睛拼命地默念起清心诀，但凭着修仙之人敏锐的五感，他仍然能察觉到薛洋两腿分别跪在自己腰侧，正在慢慢俯下身子靠近他。

薛洋每靠近一点，晓星尘的心就会乱一分。如此而来缠在薛洋手腕上的捆仙绳就会松一些。

终于，松散的捆仙绳很快就自动滑落下来，薛洋扯下那碍事的玩意把它远远地扔在了一边，活动活动僵麻的腕骨。晓星尘扭头不去看他眼底渗漏出的玩味之意，薛洋便欺身而上，一手撑在晓星尘肩侧，一手开始在他胸膛处缓慢游走起来。

晓星尘浑身一颤，企图去掰开薛洋乱动的手，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捉住摁在地上，紧紧地十指相扣。

温热的呼吸带着甜腻的暧昧，喷薄在晓星尘的面颊上，让他无处可藏：“乖，告诉我，我的降灾在哪呢？”

语气轻柔地如同哄小孩一般，却无端地带着一股凶狠。晓星尘紧咬的下嘴唇渗出了一丝鲜血，喉结在爬满绯红的颈部皮肤下滚动，满脸视死如归。薛洋看得心笙摇荡，同时隐隐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晓星尘若是个女儿身，他可难保自己不会坐怀不乱，何况已经在梦里实现了。

一点温暖拂过晓星尘的下唇，擦去了他唇上殷红的血迹。薛洋将食指放到嘴边，舔了舔沾上的血液，甜腥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他陶醉其中，想着若是能把他的舌头割下来泡茶就更完美了。稍微清醒些的晓星尘微微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便是薛洋这副邪魅狂狷几乎病态的模样，心中一悸，是不是害怕他也说不清。

“道长，你不告诉我，我就搜身了哦。”说着薛洋俏皮地眨了眨左眼，手使坏地勾着晓星尘的腰带，作势要把它抽开。之前薛洋撩拨晓星尘都是看在打不过的份上适可而止，如今他被牵制，便是更加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晓星尘一时又羞愤又恼怒，咬着牙不知该如何阻止。直到薛洋的手指滑到他肚脐处打着转，晓星尘终于艰涩地张了张唇，却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清风明月：“你......我......并不喜欢你......”

闻言薛洋眼色一凛，手霎时改变了方向，一把夺去了晓星尘腰间的乾坤袋，从里面找出了降灾。目的达到，薛洋脸上的轻佻完全被蔑视所替代，他手持降灾，森郁的剑芒萦绕着缕缕黑气。薛洋讥讽地冷笑一声，站起身持剑直指晓星尘，森然道：“你还真以为我对你有意思？要不是为了拿回降灾，你以为你对我来说算什么？可笑！我薛洋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永远都不会！”

眼前晃动着降灾咄咄逼人的凌厉锋芒，晓星尘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死亡即将降临，他却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镇定。

只是遗憾，以后不能再相伴他左右了。

晓星尘释然一笑，脸庞竟然俊朗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薛洋看着他翕动的薄唇吐出两个字来，细若游丝的声音，他听不见，却明确知道晓星尘唤的是谁。

心里顿时窜上去一股无名怒火，薛洋微阖的桃花眼渗溢着穿皮刺骨的杀意：“这些天我受够你了！晓星尘！”

降灾刃光大盛，凛冽的寒光直刺向晓星尘的咽喉。

“当——”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雪亮的剑华闪电般横在降灾下，替晓星尘挡住了这致命一击。持剑者不疾不徐地挑开降灾，那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暗藏着深厚的内力。力量从剑上传导至手心，打了薛洋个措手不及。他心里一惊，抬头望向突然出现的身材高挑的黑衣年轻人，面庞顿时被愤怒给微微地扭曲起来。

“姓宋的？”薛洋眯着眼森然道，后槽牙咬的咯嘣作响。

宋岚并不去理会恨不得用眼刀把他大卸八块的薛洋，而是转向地上的晓星尘，赶紧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

“星尘，你怎么样？”淡漠冷然的声线里竟然夹杂着一丝明显的担忧。

见到他，晓星尘紧绷的面色瞬间缓和下来。他浑身脱力，只能瘫在宋岚的臂弯里，有气无力道：“子琛......迷魂香，快走......”

宋岚抬眼直视着薛洋，冷冷道：“我知。”

追捕薛洋的事宋岚本是打算和晓星尘同去的，但白雪观里出了点情况，宋岚不得不和晓星尘分开。他深知这薛洋不是个善茬，也知晓星尘心思单纯，恐他被算计，二人一路上都保持着联系。待他们进入兰陵地界时，宋岚办完事也匆匆赶了过来，打算和晓星尘一起把薛洋押到金麟台上受审。谁知这一路上都还算安分的薛洋，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沉不住气动手了。

好在宋岚之前早有准备，封闭了自己的嗅觉才没中迷魂香的诡计。但刚刚薛洋对晓星尘做了什么他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如此，宋岚看薛洋的眼神也是寒气四溢，冷厉刺骨。

薛洋满面森郁，眸子在阴影愈发黑沉沉的，即便是穿了一身纯净的白衣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狠，与之前那个笑容灿烂的白衣少年判若两人。晓星尘视线模糊地看着他，这才能把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头和眼前这位半大的少年重叠到一起。

“你们两个可真是一丘之貉啊！一个两个都来坏老子事！”

话音未落，降灾便已然袭来。宋岚迅速将晓星尘捞起来往背上一甩，手持佩剑拂雪斥开扑面而来的剑锋。薛洋被逼得退后几步，再次挺剑攻击宋岚，左手却诡异地朝他心口袭去，招式刁钻毒辣。宋岚的武功也不在晓星尘之下，拂雪与降灾拼的不可开交时，他从容不迫地抽出拂尘甩向薛洋。薛洋的手即刻又多了几道血丝汇聚成的红痕，疼得呲牙咧嘴。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一直是薛洋打架秉持的准则。见宋岚来势汹汹，且自己腿伤未痊愈，敷衍了几招之后就找机会脚踩西瓜皮从窗口溜之大吉了。宋岚见他跑走，先是把晓星尘扶到床上躺好，才匆匆追了出去。

彼时天色渐暗，兰陵城里逐渐亮起昏黄的光亮。趁着浓稠的夜色还未被千万帐灯火稀释，薛洋左拐右躲地穿梭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到兰陵金氏当客卿之后，薛洋就经常在这几条街上掀摊闹事，所以对路线都甚为熟悉。而宋岚初来乍到，在夜色中很容易迷失了方向。

如果借着这个大好机会结果了那个姓宋的，晓星尘会不会悲痛欲绝到自尽殉情呢？

薛洋内心的得意算盘叭叭打得正响，忽然前面亮起一道刺眼的火光。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突然被强光侵入，有些微微发疼。薛洋不由停下脚步，习惯性地眯起眼抬手挡住那令人难受的光亮。

“找到了！”

“快！这边！”

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喧嚣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回荡在悠长寂寥的深巷，显得格外刺耳。周身的火光越来越多，一时间整个巷道里亮如白昼。薛洋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火焰的漩涡里，进退两难。待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之后，他首先看到的，是包围他的、一圈乌泱泱的人影。

而且，每个人都身着不同品级的金星雪浪袍。

薛洋既恼怒又疑惑，不敢轻易放松警惕，微微矮下身子。一双转动的瞳仁被火光映照得透亮，扫视过包围圈的每一寸角落，准备钻空子伺机逃跑。

此时，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正对着薛洋的两个人毕恭毕敬地侧身向后各退一步，包围圈立刻破开了一个缺口。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破开的小路上缓步而来，待他们走近，薛洋才辨认出黑衣持拂尘的高个子是宋岚。而矮个子则是让他大吃一惊：面容文雅俊秀，着金星雪浪袍佩长剑，头戴软罗乌帽，额间一点丹砂，乌黑的发丝顺着鬓边垂落至胸前。

这不是金光瑶还能是谁！

叛变得太快，让薛洋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他微阖着的眼里露出一抹凶光，仿佛要钉穿这表里不一的小矮子。金光瑶只当未见到那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的眼神，转身向身边的宋岚施礼道：“现下人已经抓住了，既然是鄙宗的客卿，那就交由不才看管吧。宋道长与晓道长大可放心些。”

宋岚回礼：“如此便有劳敛芳尊了。”

束手无策的薛洋只能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修士架着回金麟台，还不死不休地冲着金光瑶和宋岚又跳又叫：“杀千刀的小矮子我cao ni ma！还有姓宋的！老子和你没完！”

闻言金光瑶感觉的额头上暴起的青筋都快连成一条蜿蜒的伏龙了，他扶了扶额头，陪着笑脸道：“成美他市井出生就是这样，宋道长莫要见怪。”

“无妨，只是对于这等凶残顽劣之徒，贵宗还是要严加看管才是。”宋岚的神情一贯冷傲淡漠，但仔细看的话脸色还是有些发黑。金光瑶感觉他身上溢散出来的冷气都快把自己的笑容给冻僵在脸上了，附和两句，便找个借口押着薛洋回去了。

金麟台，地牢。

“咣”的一声巨响在阴暗潮湿的走廊内被无限放大，锈迹斑斑的铁门在重推之下猛烈地碰撞在一起。薛洋烦躁听着背后叮铃哐啷的锁门声响，终于爆发出一声怒吼：“特么给老子小点声！”

锁门的修士猝不及防到了这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当即沉甸甸的铁锁从颤抖的手里滑出来砸在地上，硬是砸出了一个泛白的石坑。他定了定神，正想俯下身去捡，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修士本未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飙升，差点就喊叫出来。可身后的那张脸却是硬生生地让他把呼之欲出的惨叫给吞回肚子里去。

“公......公子。”

金光瑶看着修士发青的脸色，淡然道：“你先下去吧。”

那修士正巴不得他下令，应了一声就退下去了，迅速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金光瑶看着那人的身影在拐角处一闪就不见了，露出无奈的神情：“你可真行啊，把我们金麟台的修士都能吓成这样。”

“你还敢来？”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薛洋就恨不得立刻用降灾把金光瑶活剐成人棍，声音里满是刺人的戾气。

“我为何不敢？”金光瑶一如既往地淡定，“你以为我想抓你？宋子琛都已经找上金麟台了，我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吗？”

闻言薛洋猛一回头，试探道：“真的？”

金光瑶道：“我好不容易找的机会让你逃走，然后又把你抓回来，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

“这事你有计策？”一听自己还有逃走的希望，薛洋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金光瑶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给薛洋松绑：“阴虎符还未完全铸成，金光善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一命。你先逃走，明天的清谈会我再想办法圆场。等这阵子过去了再把你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