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江山不若晚晴妆，渡气容易渡劫难

　　这时，慕容桑含的两个小助手都回来了，花见到得稍早些，冰凌是去了城防部，所以迟了。

　　仙乐还是一袭白衣，清冷如故，恰似那一月初枝头正绽放的寂寞开无主的绿萼梅。

　　宋人范成大有一阙诗，吟咏的便是这种品格的梅花。朝罢东皇放玉鸾，霜罗薄袖绿裙单。贪看修竹忘归路，不管人间日暮寒。

　　“无颜道长慢些同蓉姑娘叙旧，事不宜迟，还是让我来吧。”

　　仙乐微微颔首，一个侧身便先一步进了羊倌医馆。外头的小老儿捋捋髭须，也不恼，气定神闲地看着屋内。

　　门没关，慕容桑含还是从前那个很有灵气的小仙女，只是团子脸不见了，下颌线愈发分明，人也出落得愈发好看。清减了些，也瘦了许多。

　　“怎么，蓉姑娘现在成了医仙，我如今路过，连口茶水都讨不到？”

　　海无颜虽然已近不惑之年，但仍神采奕奕，两只眼睛也鹰隼一般。若不是几缕霜染的鬓发，根本看不出年纪来。但是，他还是小气得很。

　　“救人要紧，我也就不拜什么虚礼了，大祭司见谅。”慕容桑含见着仙乐，依旧是不卑不亢的。

　　整个南越国的子民都知道，荣狄王曾愿以江山为聘，迎娶仙乐，二人同掌朝政，不分彼此。当是时，有几位大人提出反对意见，下了朝，便被荣狄封了个清闲的职位……

　　一个到西北苦寒之地做了驻军长官，一个去了江南偏安之所挂了个县丞名号。虽然也是个官，手底下也有不少人，还不用每天上朝，但是这天高皇帝远的，哪里还有什么官复原职的可能？

　　自求多福吧。

　　从此朝堂，无一敢言者。但是仙乐大祭司却道：“王不是为仙乐，王是隳仙乐，王的恩典太大，仙乐难承此情。仙乐毕生所愿，不是风光大嫁，百里红妆，也不是什么富贵荣华，唯有一念，朗朗乾坤，海河晏清。”

　　“世间……再无饿殍，再无冤案。”

　　三日后，荣狄王答应了。

　　后来……仙乐成了仙乐大祭司，荣狄王也一直后宫空虚。

　　“不妨事，各位可否暂时出去片刻，我需渡气给这几位病患，他们有邪祟缠身，恐会伤人。”

　　刘康乐看着仙乐那张绝美的容颜，不知为何，脑海里就倒映出付灵珠的样子来了。于是一旁的月桦，看到了自家少爷憨憨笑的样子。

　　“少爷，我们出去吧？”

　　“啊？”

　　慕容桑含拉着两个助手冰凌、花间一同出去了，屋里还剩下俩“外人”。

　　“康乐，怎么，你在我脸上看到了谁？”大祭司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不敢，我这就出去。”

　　仙乐是仙人之姿，又是刘家的恩人，他怎会生出亵渎神明之心？更何况，他好像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屋外。

　　“阿颜，你是个嘴刁的，不喜欢的话花再大心思送到你面前，你亦是不会再多看一眼的；喜欢的就算是院里的一株草，你也是爱惜万分。可惜我现在这里没有苦汀茶，来杯甜白茶行么？”

　　慕容桑含一向是男人婆的形象，遇事不慌乱，雷厉风行的，若不是这张在生气时杏眼圆睁的小模样，看背影觉着是个码头扛包的清俊后生也是可以的。

　　直至那年遇到了海无颜……

　　这都是后话了，暂时不表。

　　道长轻笑，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和霸气全开，却是有几分淡淡的苦涩：“我也早不喝苦汀茶了，只偶尔想起那个味道，终身难以忘怀的。蓉姑娘沏的茶，就算加了水母，我也是喝的。”

　　慕容桑含之所以被称作医仙，其中很重要一点就是，蓉姑娘一手出神入化的用毒技艺。

　　毒中三绝，一为水母，二为蟾蜍，三为蛇。

　　“怎会？”

　　蓉儿在心里默默说，我恨不得，把这茶沏得久一些，茶叶舒展得慢一些，茶汤……更甜一些。

　　但慕容桑含还是一如既往地很毒舌，如同这些年她的绝活般，竹筒倒豆子摊开。

　　“要加，我肯定加个成功系数最高的呀，哼，比含笑半步倒还靠谱，让你从这羊倌医馆根本走不出去。”

　　慕容桑含手抖了一下，可还是若无其事地说。

　　道长海无颜没有答话，像是专心致志地等那杯沏好的端到手上的茶。

　　还没好，仙乐大祭司便早已打开门，唇色很淡，像是要淡出血色来。

　　“已经好了，今日之内，他们只能吃寒食流食，最好不吃，太馋的话喝些冻粥吧。桑含姑娘是医仙，这些繁琐的想必不用我多说，你自是个妥帖的，我先走了。”

　　“大祭司留步。”

　　刘康乐追了上去，月桦也小跑着跟上。

　　“康乐，怎么了？”

　　刘康乐犹豫着，还是说了：“大祭司把她送到我身边，也不去看看么，不怕我苛责怠慢她？”

　　“你会吗？”仙乐反问道。

　　“她……总是忽冷忽热的，看不太懂，好像有很凝重的心事。经常愣神来着，你说，对着一棵树，有什么好发呆的？”

　　仙乐露出一排贝齿，银牙像阴天的光格外亮，只是说：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说着便走了，刘康乐沉思着，也没太注意大祭司的脚步有些摇晃。仙乐亦没注意道，自己的紫色冰晶石的额饰，也掉落了一颗。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是暗暗的，散发着并不耀目的色泽来。

　　是陨落的开始吗？

　　月桦在一旁打趣道：“少爷莫不是在说玟峪小姐的新老师，您讲的忽冷忽热，那是对您吧，星儿和下人们可是觉得这新老师人品爆发、性子也温和呢。”

　　“喜欢这种东西，容易患得患失的。”

　　“你很懂？”刘康乐不悦，抬头纹都出来了。不过他长相英俊又贵气，这点根本不是瑕疵，反倒更有几分男子硬朗阳刚的味道了。

　　刘康乐翻了个白眼，又道：“哼，我看你对这东西见解很深刻呢，上回去洛滨家，你还夸了那……叫什么来着……反正你说人家身上香水味儿不错，可那姑娘根本没用香水。你说你这是不是没话找话？”

　　“……是甘橘啦……”

　　“哟，名字记得比你主子还清楚呢，我回去就给洛府下聘好不好，你的甘橘跑不了……呵呵……”

　　月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讪讪道：“其实付小姐也从来没对哪个表现出强烈的好感啊。”

　　这话中啊。

　　“继续，继续说下去。”

隳，这这里念huī，是毁坏，崩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