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兰盆节的夜,正是满月。
明明是个伤感的节日,人间却倒映出一轮美满。也许,那清辉本就不与人间同。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桂花佳酿、伐树吴刚和月里嫦娥,这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都是小时候最美好的向往。
只是网上那些月球的图片,总是坑坑洼洼的,像青春期脸上的痘印,叫人想象不出美好来。2024年美国要登月,不知道届时全球七大洲四大洋的版图,又将会是是怎样的风起云涌。
都说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可是付灵珠捧着一张苦瓜脸想,这有嘛用啊,就凭她这实力,为祖国的航天事业完全做不了一丁点贡献。
但是,她很有一个公民的自觉性啊,至少她能保证,出去绝对不给自己国家抹黑。
要是好好地奋斗一把,混个出国游领兼地啥的,也算是有出息、光耀门楣了。可是有人呢恃才傲物,有的人志大才疏。
而她,总是随缘随性,佛系得很。才嘛,智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志向的话……
很久之前,她想做考古学家。这个念头萌发于何,已经不明,被岁月的尘埃遮住了去。后来呢,一变再变,梦想又如何,能当饭吃吗,能买新衣服吗。
据说这个专业很冷门,毕业之后不好找工作,而且蛮烧钱,家庭一般的熬不下去,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所以付灵珠勤勤恳恳地当了很多年的小导游,只是这半吊子的英文水平,也没有贵人相助,更上一层楼是有点难的。
这天,她飙了一路的车,去原来生活的地方给逝去的人祭祀。
一麻袋纸钱、四根红烛、一瓶酒,这个仪式已经愈来愈简化了。从前祖母还在世,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要提前做好一切的。
水果、饼干、酒、彩布,连同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和几堆燃尽了的纸灰,和着泪和声声呜咽,撒向沉沉寂静的夜。
现在,祖母她老人家也走了,叔叔们一个在外地,一个工作忙,这些身后的孝顺,就算打起十二分真心来,大抵都是虚事吧。
长孙如子,那她付灵珠,也当得了半个幺儿。这五年来除了清明上坟,其他大小的祭祀都是她在操持着,一切从简。
一把火烧光凛冬长明的雪,从此她的世界只有春天。
付灵珠车技不太好,但是还凑合,悠闲一点,放慢车速,不至于摔得太惨。毕竟自行车,再快能有多快呢。
她可不是为所欲为的马路女杀手。
可是这会儿,她放纵了一把,将平地的速度加到最大码,比下陡坡还快。回头想想,那真是发疯了。
江上的秋风把眼睛都吹得迷离了起来。
于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辆纯黑的车飞驰而来,付灵珠是个车盲,但是隐隐觉得这辆车不简单,最起码得是保时捷、迈巴赫级别的。
国产的她只知道五菱宏光,洋牌子都是在一些豪门片段里看到的。
她心有戚戚,见那车不讲理地横冲直撞,只好自己让路,边驶出了道路边嘀咕道,现在的人真没素质,有点钱就拽上天了。
余光瞥到车的前座,想冲对方翻个白眼,泄泄仇恨,然而,额的乖乖,她没看错吧,那里竟然……没有人!
嗯?这21世纪就有无人驾驶了吗?那她天天看新闻,也没看出一朵花来啊,更何况在这个三线城市,就有如此高科技的存在么。
有钱人终成眷属,没钱人亲眼目睹。亲眼目睹也不错啊,想到这,付灵珠有点激动,自行车也不管了,都没锁就扔在一遍,轮轴都在打转转。
她激动地追在纯黑色的车后跑,高声喊着:“同志,同志,你这是刚买的研发新产品吗?”
付灵珠也不知道,桥上车流那么多,风那么大,对方是怎么注意到后视镜里的她的。但事实就是,车停了,在她不管不顾跑出去一公里后突然停了。
不过付灵珠仍然被下车的人吓到了,嗯准确来说是被镇住了,不是无人驾驶吗,这人哪来的……
而且他……不,是她,这个谪仙一般的小姐姐,是刚刚从漫展cos回来吗。长发如瀑,芙蓉脸面,一身曲裾,珠玉琳琅的额饰,紫色冰晶石的掐丝工艺,一切都恰到好处。
尤其是那双眼睛……老天,凡人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眼睛。她的眼睛,会落雨。
付灵珠一时看呆了去,要说这种行径也甚是荒唐。二十四年来,没谈过恋爱,没交过男朋友,对美女的喜欢,倒是积极得很。
也许就像那句话,其实女生比男生更喜欢漂亮的小姐姐。
四目对视,电石火光之间,付灵珠愕然,她含糊地说:“仙……仙乐大祭司?”
仙乐这个人,其实是虚构的,影视剧里的人物。仙乐是女娲娘娘座下的大弟子白矖 xǐ,为了拯救苍生,自动请缨下界。
“灵珠,只有一个时辰了,快跟我走,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等到仙乐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时,付灵珠才猛然一颤,好厉害的幻术,为什么要迷惑她?仙乐要带她去哪里?
付灵珠甩开手,“抱歉,我不认识你。”
意识到祭祀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付灵珠又慌慌张张地追那辆被她遗弃的自行车去了。
每年的仪式,可以从简,但不能断。
身后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你要是信我,我可以载你一程。在这里,一个时辰是两小时,太晚回家,你怕是自己也要壮胆的吧。更何况……”
更何况,那个女人想带她离开。至于去哪她不清楚,但是付灵珠有种直觉,她们要去的地方,是另一个时空。
七月十五,确是极阴的一天。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等忙完琐屑的事,末班公交车都没有了,估计得蹬着小破车自个儿回家。
以前住的地方本就偏僻,最近还在搞基建,到处围围栏,挖土堆的。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哆嗦,夜路是走惯了的,可是走多了总怕遇到点什么。
鬼使神差的,付灵珠回头说了声“好”。
“那你上车啊。”
“嗯,不过大祭司啊,我的两轮车呢虽然破,但是也跟了我很多年了,而且我有东西在上面。”
付灵珠抿抿唇,有些犹豫地说。
仙乐再一次打开车门,不过这一次还有后备箱,因为要放一辆车。祭司也不抱怨,只是扛着两轮车放到后面,才稳稳地发车。
付灵珠撇撇嘴,没说什么,大祭司这个人设也不过如此嘛,法术那么厉害还要自己费力气干粗活。
旁边的人看着前面的路况,不动声色地说:“人间不宜动法术。”
付灵珠有点语塞,倒也没有被说中后的恼怒,只是好奇地问:
“大祭司,你不问问我去哪里吗?”
“酒厂棚改区。”
付灵珠不说话了,她是傻吗,跟神仙较什么劲啊。
……
“我跟你讲,我爷爷以前,特别爱喝酒,可是你知道烟酒这东西,对人身体向来没好处的,现在他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喝了。”
“嗯。”
“你看,酒精倒在火里,燃起来颜色还挺好看,火焰蓝欸。”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凡人挺幼稚的?”
这一次,付灵珠没有听到仙乐说“嗯”了,她看到那位清冷的大祭司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玉笛来吹奏,幽幽的,似是有些沉重,但是哀而不伤。
直到那堆烧纸溅不出一点火星子,付灵珠才又开始说话。
“仙乐,我给你唱首歌吧,好喜欢你吹的笛子啊,我们合奏一曲好吗?”
笛声呜呜,像是应答。
“念的怨的,都说爱是自己信念,翻云手鞠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