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跳下来救我

院子里三个小童在墙角围成一堆拉拉扯扯不知道在吵什么。

“那是我的……还给我……”

之前趴在后堂妇人身上的独眼小童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后院，眼泪巴沙地朝面前的另两个小童喊着。

其中一个男童高他一个头，约莫七、八岁，肥头大耳，恶狠狠地举起拳头挥向他的脸。

“不要脸的小杂种……吃那么多……”

旁边一个差不多年纪，长得瘦高个子的小童一边拍手一边骂。

虽说是，小孩的拳头不重，但是落到五岁的小鼻梁上仍是不轻，蜿蜒的血迹像一条血红的毛毛虫，从一只鼻孔爬到嘴唇上，再翻过翘起的嘴唇滴到地上。

灵阜斜倚在墙角，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幕。

独眼小童喉咙发出“嗯啊”的声音，抹了一把鼻子下的血迹，发了狠劲地低下头，大喊了一声，“我和你拼了……”

向“肥头大耳”撞过去……

旁边的“瘦高个”很快也冲上去加入了混战，两个大孩打一个小孩儿，战况明显向一边倾。

正在这时，灵阜抬起手从地上捡了两块小石子，“啪啪”地飞向两个大孩的腿上，“哎哟哟”地几声叫唤，“肥头大耳”转头过来向灵阜张望。

灵阜斜睨着眼看着他们，缓慢地起身走过去。

“肥头大耳”惊恐地后退了几步，把手上抢来的馒头扔在独眼小孩身上，嘟哝着，“还你就还你……”

说完，拉着“瘦高个”拔腿就跑。

“没事吧……”

灵阜走近，扶起被揍得七荤八素的独眼小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独眼小童抿紧红肿的小嘴唇，倔强地拽紧自己的衣角，眼睛盯着地上那个灰扑扑的馒头。

“打不过就不要打了，不怕被揍么？”灵阜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没好气地说。

“他们……”独眼小童低着头，眼睛像是要剜掉那个馒头一样，口里嘟哝着，“他们抢了我的馒头，姆娘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灵阜蹲下去，捡起那个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塞到独眼小童的手里，再摸了摸他那个干瘪的眼眶，问道，“这……眼睛怎么瞎的。”

“被人推倒，摔在石头上了。”独眼小童答。

“看这伤……有两年了吧，爹妈没有带你治么？”灵阜又问。

“他爹死了，婶娘没有钱给他治。”于晴从一旁走过来，接过话头，对着灵阜莞尔一笑，说道，“谢谢你帮助小松，神官大人。”

灵阜略略点头，表示见过，便默不作声了。

“小松，快点，谢谢神官大人。”于晴蹲下来，拨开了小松额前蓬乱的留海，怜爱地说。

“你是神仙？求求你……”小松突然激动地扯住灵阜祭袍的广袖死命地摇晃起来，“求你……救救我姆娘？大夫说她没救了……”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刚刚被打的时候都咬着牙没有流下的眼泪，此刻一下子决堤而出……

“小松……不能这么没礼貌。”于晴见状立刻唬下脸，拉住小松的手制止他。

“呜呜……我不要……”小松噙满泪水，抽抽噎噎地说，“我不要姆娘死……你们救救她……”

“你姆娘不会有事的。”灵阜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好不容易从紧闭的嘴唇里挤出了几个字来安慰小松。

于晴又变戏法一样，从手里转出一颗亮晶晶的糖果，摊在小松眼前，“小松，你看……”

小松马上被漂亮的糖果吸引了，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胡乱的抹了眼泪，接过糖果，安静地靠着墙坐下，剥开糖放到嘴里。

“对不起啊……”于晴对灵阜歉意地笑了笑，“小松爹死得早，他和婶娘相依为命。”

“他爹怎么死的？”灵阜淡淡地问着，也靠着墙坐在小松旁边。

“也是病死的。”于晴黯然答道，也跟着靠墙坐下来，躬着膝盖，用手臂环抱着小腿，把头隔在膝上，幽幽地说，“嶂城以前常常发瘟灾，城里的人都快死绝了，有点办法的都走了，我的父母也是很早就没了，后来北境王来了，才好些……”

灵阜没再说些什么，抬着眼失神地望着天空。

脑海里萦绕着一句阿巫对他说的话：“他们祈求神明庇佑的时候，你们却还在为点前尘往事，怀恨在心？”

“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于晴扑闪着浓密的眼睫毛，忽地转过头来问灵阜。

“你觉得呢？”灵阜眼皮也没动，还是不咸不淡地回问了一句。

“我觉得，有！”

于睛歪着头，把清澄的大眼睛抬起来，看着天空几丝飘过来的白云，用呢喃的语调说道，“我觉得他在天上看着我，我觉得当我真的苦得要下地狱的时候，他就会跳下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