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不悔情深恨匆匆

你就不能活得像个人样吗？

什么是人样？

什么是人样。

女人喝光了两瓶烈酒，此刻正半躺在大厅左角的真皮沙发上。她的容貌依旧美艳，因为喝过酒的关系，脸颊透着一层蛊惑的绯色的色泽。墨色剔透的眼睛细细长长，却不像平日那样弯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而是带着一点|情|色|，带着一点冷意，陈琳线条完美的嘴角冷冷的翘起，无形之中多了一股嘲讽，一丝凌厉的意味……

高脚杯还放在磨砂圆形茶几上。

陈琳并没有使用酒杯，而是直接拿着酒瓶对着瓶口就喝，她倒没有像先前他想象的那样，主动跟人|调|情|，不过仍然来者不拒，喝着酒，懒懒的，|放|浪|的回笑着。

“我们回去。”黎展诗走到跟前，忽略掉陈琳身边那几个或英俊或帅气的男招待生不高兴的眼神。

还在喝酒的女人却回了他这么一句，“杀死我吧。”

“什么？”黎展诗吼道，仿佛想靠声音击破陈琳的耳膜，旋即叹息道，“你又得逞了。”

“哪里来的‘又’？”陈琳说，“我不是叫你索命吗？”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环过陈琳的肩膀。他大晚上都在找她，花了不少力气。因为喝酒的关系，陈琳站不大稳，整个身体都是软的，隔着布料能感觉到陈琳身上如绵的软，她的身上带着酒气，唇齿之间有着烈酒浓厚的醇香。

黎展诗手环上去的时候，这才发现陈琳的肩膀虽是模特那种衣架子般的平肩，但却意外的单薄，体重很轻，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虽然黎展诗没有松懈，但是她的鼻子落在他便服的领子上，鼻尖触到了颈后，鼻息匀速喷在他的皮肤上，“是的。不过，你刚刚洗了澡。”

“一个热水澡。”陈琳说，“学校宿舍不便，只有在家里才能在池子里泡着，一丝不挂，伸展四肢……”

黎展诗捂住了她的嘴，“我不想听。”

“极其痛快、舒爽。”陈琳的嘴唇贴着他的掌心移动。黎展诗警告道：“别再说了。”

“想一拳砸碎我的牙齿吗？或者堵住我的口腔？”陈琳甚至嗤笑道，“不过，你没有可以捂耳朵的其他手了。”

“我原本以为姐姐是一个宽容的人。”黎展诗说，“看来不是。你只是在等一个可以原样奉还的时机。”

“你还不配。”陈琳说。

“你越来越……”

“放肆？放|纵？放|荡？放|浪？”陈琳说道，耳边镶金珠珰光彩炫目，“天呐。”

“恣意。”黎展诗停了一会儿，又发自肺腑地怒喝：“陈琳，你就不能活得像人样吗！”

陈琳瘫软的靠在黎展诗身上，仰起头，细长的眼睛看着黎展诗，似乎是在衡量，似乎是在考虑，就这样凝视了好一会之后，陈琳才一字一顿，颤颤巍巍的盯着黎展诗，仿佛不知话中含义般懵懂的问：“什么是人样？”

黎展诗抿着嘴，如花苞般柔美的嘴唇抿起，不加伪装的直视她，看着面前落魄狼狈的女人，将她的颓废从内而外的看透。

“什么是人样？”她得不到回答，抬起头，仰视那个逆光里依旧好看的少年，急切扬起了声调，泪水已经蓄慢眼眶，却迟迟不落下。

黎展诗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无视她的奋力挣扎，死死用手压着她的头靠在肩膀上，清清楚楚，不卑不亢地说：“陈琳，我告诉你，什么是人样。”

少年的声音温厚笃定，一如从前演讲那样说：“一个人，要有信仰、要有成熟的三观，要有最初生命的活力，要有跌倒后再站起的勇气，要有爱的能力，你懂吗，姐姐。”话语到了最后，已经带有恳求的含义。

女孩终是被抽了力，闭上眼，痛哭出声，她以为自己不在意了，可那时满心的酸楚冰冷似乎仿佛又回到眼前，三生流转之间，此刻的她也仿佛得到了那一点点相似的温暖。泪眼朦胧间，陈琳抓紧黎展诗的衣服，仿佛溺水的孩子抓住生命最后一棵稻草般用力，身上是彻骨的冷，心再也暖不起来了。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的。

“对不起，我做不到。”她摇摇头，清醒过来，认命的说。

陈琳觉得自己又睡了一会，但不太确定，因为睡的不好，睁眼时头是晕的，眼皮一个劲下坠，纯粹是意志告诉她不能再睡了。

也是，氟西汀和米氮平*嗑多了也就镇静过头了。只是个梦，睡梦中的脑子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梦到自己醒着。只要有了意识，接下来的关键就只是简单地将其伸展开来，推去障碍，将萌芽的噩梦扼杀掉。她十岁时就能这么干。

可这没用。

这梦比盘旋于潜意识的幻想更为真实和直接，诡异地肖似数次她被楚晚宁催眠梦到一些似幻还真的事实的体验。而她之所以会马上将二者联系起来，是因为梦中的大脑意识到楚晚宁的催眠术已消褪。

然后她就醒了，这才发现她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此刻正躺在一张四角包边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暖暖的。

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她家，甚至不是她在叶家暂住的房间……这是陈琳的第一个想法。

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摸着一只横在自己肋骨下方的手，自己正躺在某个人的怀里。

不是楚晚宁，转头看过去，她见到了一张放大的，可以说得上是俊朗儒雅的，她又爱又恨的，以为永远都不想再见到的脸。

那是叶宇飞的脸，他似乎早已经醒了，之前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她。

是了，陈琳想起来，当时楚晚宁从宿醉中醒过来向她表明心意的时候，叶宇飞来了，自己没有和他吵，因为她的抑郁在那时正好旧病复发，然后大哭大闹，例行嗑药。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楚晚宁把一支针从她后颈注入，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伤人的话在舌尖百转千回，说出口的却是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这一句。

陈琳一度怀疑，是米氮平的药效太强以至于她无法歇斯底里。

叶宇飞倒是意外，本来他就已做好了她可能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的准备，没成想就只是……

……

“几年前，甚至是上辈子，她就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当时她就像现在这样天天想着自杀，被噩梦折磨，一心寻死。过了大概二十几个月后，才好转，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发病了的。叶宇飞，我想你就是她噩梦的源头吧？！”

“你陪她什么？让她醒来看见你再次陷入恐慌吗？你是她最大的阴影，你不知道吗？你这|王|八|蛋|是想|逼|死|她吗？”

“你配让她原谅你吗？你只不是过为了让自己心安在逼她罢了！她发病的时候，受不了任何刺激的，你在她面前对她最大的刺激，你是想害死她吗？”

……

楚晚宁冰冰冷冷的指责犹在耳畔，但他却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就是顶着她的恨意，他也要和她在一起，告诉她他有多爱她，给她幸福，与她共度一生，用生命去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伤害。

他叶宇飞就是固执，上辈子固执的伤她，这辈子就要固执的爱她。

“我贪看夫人春睡，情愿不入梦。”陈琳突然感觉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耳边是灼热的呼吸，“这个答案满意吗？”

“……”

一时安静。

陈琳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不停的跳。

夫人？

陈琳瞪大了眼，她很少有什么错愕表情，结果遇见叶宇飞之后时时错愕。

跌宕起伏的，她有些遭不住。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夫人？”陈琳瞪着他，气得想吐血。

叶宇飞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说过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之日，就是我们结婚之时，所以你明明是就该是我夫人。”

陈琳怒极反笑，“你不是嫌我|太|阴|毒了，很高兴早早摆脱我吗？你不是说物是人非吗？你不是怀疑让我原谅你当你死了吗？怎么现在想起来这一茬了？”

陈琳说不明白，怎么那些过了一辈子的事情，如今提起来，仍然觉得疼痛难忍。

可能是因为上辈子没问出个结果，所以这辈子想起来也总是意难平。

陈琳觉得自己上辈子受的伤受的气好像一下子都叠加到了现在，她甚至觉得自己捏着被角的手都在抖，“叶宇飞你这个|王|八|蛋|贱|不|贱|啊，你TM冲我开了三枪我凭什么要和你结婚？！我为什么躲着你都不行？你离我远点行不行？！我告诉你叶宇飞，我嫁尽天下人，爱尽天下人，就是不会爱你、嫁你、与你结婚，更不会和你相守一生！”

叶宇飞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床。

上辈子她被他亲手杀死，再也不能威胁到他和他在意的一切的时候，叶宇飞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她。有时候叶宇飞也觉得自己也很可笑，可情感终究是真实存在的，他也不奢求她的原谅。

上辈子因为种种阴差阳错没能相守，这辈子他想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却不答应了。

叶宇飞觉得眼睛发酸，怎么办啊，他该怎么办啊？

陈琳浑浑然出了厢房，日光灿灿照着，惨白得刺眼，碧空苍茫至无限。风一吹，树枝上的积雪尽数落了，到底是风月说不尽。

陈琳攥紧手，才知此是何世。

累累如丧家之犬。

‘你就不能活得像个人样吗？’

我怕是永远都活不出个人样了。

展诗，对不住。

心神刹那坠入彻底的黑暗，身体软倒背后在一个充满温暖的、颤抖的怀抱里，脖颈间感到一串液体滴落，伴着沉痛的叹息钻入心底，冰凉，“对不起……”

注：氟西汀和米氮平为抗抑郁症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