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沉默的女孩

我们高中班里面有一个很特别的女生，她的个子不高，很纤瘦，手腕子细得仿佛她稍稍一用力就会断掉，留着一头刚到肩膀的短发，空气刘海，轻盈的发丝很蓬松，但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头发颜色发黄，这导致她每次仪表检查的时候都会被教务处老师点名，叫她站起来解释，面对老师的‘咄咄逼人’，她一句话也不会回嘴，只是愣愣地站着，这时候我们班‘讨好型’人格的班主任——老陈就会站出来帮忙解释。

她叫林溪，在班级里是一个存在感最低的有名人，存在感低是因为她的话很少，除了必要场合里的发言之外，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说话的语句也是往最简洁那里靠近，就连她的呼吸声也比别人的轻很多，就像是开了静音模式一般。没有人被她主动搭话，也很少有人主动去没事跟她搭话，虽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林溪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来自高高在上的另一个世界，而我们只能远远地望着她。

但同时她在班级里，甚至是学校里也是一个有名人，因为她精巧可爱的长相，因为她细腻雪白的肌肤，或者是因为她忧郁的气质，这些外在优越的因素，让她在人群里无法 被淹没。

我不明白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什么好忧郁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就连微笑也没有，她永远都是那副淡然一切的表情，波澜不惊得样子就像是一滩死水。更恰当来说，林溪更像是一滩沼泽，她神秘的气息就像是一双大手，随时准备拽着别人坠入深渊。

曾经有一次我给她作业本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膀，本就是轻轻地一次触碰，林溪却浑身打了一个机灵，我清楚地看到她在不经意地发抖，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伸出手拿走我手上的作业本，全程她的眼神都在四处躲藏。

“对不起啊。”我虽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道歉了。

“没事，谢谢。”

从那一次开始，我便开始注意起这个女孩，对于她，不再局限于朋友间偶尔听到的八卦，我发现她不仅不喜欢说话，就连眼神也很害怕跟别人对视，吃饭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最角落，从吃饭开始到最后视线都是停留在饭盒的四周，但她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的样子，每次都挑拣着饭盒里的菜，却迟迟都没有送到嘴巴里。当所有的女生都恨不得把甜品当饭吃的年代，她就像是得了厌食症一样，几乎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她的胃口。体育课她经常旷课，一个人躲在教室里，不是看书就是把校服蒙在头上睡觉，因为这个好几次都看她被体育老师单独谈话。

似乎她的生活里，没有一丝丝的情绪，不需要食物，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快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想法，我只是莫名地觉得她好像画地为牢，甘愿背上困住自己的枷锁。

我看林溪，梦里看花，看不透，却忍不住去猜。

高一下学期，学校为了响应教育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口号，破天荒地为我们准备了一次春游活动，美名其曰春游，无非就是去科技馆玩一天罢了。但对于我们学生来说，只要不上课的日子，管他干什么，都是好日子。我和几个死党都已经商量好了后续的娱乐活动了呢。

这个消息在班级里公布的一刹那我感觉到了班级喧闹的同时，甚至都感受到了楼上班级的活跃以及隔壁班的欢呼，所有人都聊的火热朝天，往往这个时候，就会显得落单的人格格不入，我远远看到林溪那个小个子穿着过于松大的秋季校服，捧着她的玻璃杯走到外面接水了。

好巧不巧那一天班主任叫我和林溪一起去办公室里改作业，耽误了一点时间，最后赶上校车的时候，只剩下最前排的两个位子，我有一些为难的看着她，不是我不想跟在一起，是害怕她不愿意跟我坐在一起，同班都半年多了，我们讲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句。她自顾自地走到靠窗的位子坐下，带上了耳机，视线停留在窗外，我坐下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她往里面坐了坐，不刻意，不明显地疏远，却被我都看在眼里。

我突然想到到了班级里女生对于林溪的评价，说她自作清高，说她绿茶上身，说她眼里根本就没有别人，自私自利，说她总是装可怜，觉得她很讨厌。这些话无根无据，就像是一根根强有劲的藤蔓班缠绕着我们的视线和想法，一句话只要说了上百遍，只要从上百个人的口中说出，那么这句话久而久之就成了认知里的事实。

去科技馆的路程大概需要一个小时，车里的喧闹声渐渐消失，只有部分活跃分子还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我忍不住去看这个女孩，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带细钻的银色发卡将一侧的头发别到了耳后，露出毫无瑕疵的侧脸，她的皮肤似乎很薄很透，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紫色的血管。

“夏德茵，我能跟你换个位子吗？”打开手机，是严明发来的微信。我看了看身边毫不知情的林溪，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应该告知一下她，我碰了碰她的衣袖，很轻很轻的那种。

“怎么了？”

我把微信示意给她看之后，她摇了摇头，然后就继续带着耳机靠着窗户，闭上了眼睛。我也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将林溪的意思转达给了严明。他是我们班的班长，人长得很很帅，棱角分明的脸庞再加上像欧洲人一般高挺的鼻梁，上帝创造他的时候肯定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走在哪里都会有不少女生想要上去要微信，还记得高一军训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学姐围到我们班门口想要要他的联系方式。他这个人在我看来还不错，对人热情，说话也客客气气，但同时我也感觉到了，他敲到好处的语气间也流离着疏远的气息。

他喜欢林溪，是不少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他知道林溪的性情，并不会在平常的时候去打扰她，也不会没事找事地去她身边刷存在感，但总会在最重要的时刻会想起她，他想要靠近她，可偏偏林溪对于严明似乎毫不感冒，甚至有时候她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往往会让严大班长下不来台。这种明目张胆地忽视，对象还是严明，我想，除了林溪，没有第二个人做得出来了。

到达科技馆后，在老师一大段‘废话’之后，大家就自动形成小团体在科技馆里自己玩自己的。林溪也果不其然地成为了落单的人，我看着她一个人地在站在原地，不由得觉得这个被别人捧上天的小仙女，其实充满了落寞感。中途我看到严明主动上去跟她讲话，我都可以想象林溪的一脸面瘫让严大班长知难而退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要死不死我还是跟林溪坐在一起，原因就是我要死不死在科技馆里喝了一杯矿泉水，找厕所找了半天，差一点就赶不上回去的校车。

走了这么久我一屁股瘫坐在位置上，闭上眼睛就想着能梦见周公，可正当我想要戴上耳机眯一下的时候，肩膀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我放下了耳机，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好烫。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背后都是汗，她的手异常地冰冷。

“林溪。”我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我急匆匆地告知老师，情急之下拨通了120电话，等着救护车来，林溪就这么靠着我，除了严明，没有任何人带着关心的眼神看着她，大多都是看热闹的。

“我好累。”她轻声地在我耳边说道。我不知道她的这句话从何而来，对谁而说，但她其中语气里的心酸却让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一个甘愿当作哑巴的人，所有沉默的人背后只是有无数个让她开不了口的原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