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清姬坐在窗台前，望着夜空发着呆。晚岚是人类，自己可是妖怪。自古人妖之恋会遭受诸神谴责，重者可能会被杀死——是听山神说的。就算不是这样的，在几十年过后，老去的晚岚发现自己依然容貌不衰，必会有所察觉，到时候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该怎么办呢？

　　清姬叹了一口气。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清姬回过头，只见山神站在门口。

　　“啊，是山神大人！吓了我一跳。”清姬松了一口气。

　　“清姬。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山神走了进来，把门关上了。

　　“睡不着，有些事……”清姬手撑下巴，望着夜空。

　　“是什么事呢？”山神走到了清姬身边。

　　果然还是要和山神大人商量吧？

　　清姬咬了咬牙，把自己的烦恼全部告诉了山神。山神只是静静地听完了，什么也没说。原本提心吊胆地等待被山神狠狠数落一顿的清姬感到奇怪。

　　“自己的未来必须自己决定才行啊。”山神只丢下了这句话，便离开了。

　　自己的未来……

　　自己的决定……

　　清姬在黑暗中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三天后的婚礼如期进行。山神也应邀参加了婚礼。晚岚的父母亲也大老远东渡，参加了自己的小儿子的婚礼。酒席简陋，但两家人却其乐融融。

　　春天的樱花如期开放。夜间的河边不论春夏秋冬，总会有成群的萤火虫在飞舞——那里是二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一如既往在河边漫步。晚岚对清姬说：“清姬不是人类吧？”

　　清姬停下了脚步：“你为什么……”

　　“我和晴兮早就知道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知道了。”晚岚凝视着清姬的双眼。

　　“是……怎么知道的？”清姬问。

　　“因为你没有影子啊。”晚岚笑着。

　　清姬低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拉长的影子只有一道——是身为人类的晚岚的。

　　自己没有影子。

　　自己不是人类的事早就被知道了。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选择了自己。

　　“我啊，从小就被算命先生说，这辈子注定与妖怪有着重大的缘分，与妖结亲，为妖所救。”晚岚望向河川，清姬则仰望着他抬起的脸。“所以，我们一起度完余生吧。下辈子，我一定也会来这个萤火的河边找你的。”

　　清姬泪眼汪汪地扑到了晚岚的怀里，点了点头。

　　晚岚留学期满，必须回朝廷复命。

　　“清姬，我要回去了。西渡回国再赶回京城复命，再东渡回来，前前后后也要花上半年左右。这期间劳你一人等待了。”晚岚背上他的书箱，在渡口与清姬分别。此时清姬已身怀六甲。她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开启了漫长的等待。她在山洞里养了漫天萤火虫，为了不让晚岚归家时找不到来路。

　　可结果，她什么也没等到。

　　就这样过了七年，清姬与晚岚的孩子——澄树六岁了。

　　平淡地等待、平淡地生活着的清姬接到了噩耗——早在六年半前，要赶回来的晚岚在行船路上触礁，他把在船将沉之时写下的一封信紧紧攥在手中，直到现在才被渔民打捞到。

　　送给清姬的，是一团皱巴巴的纸。上面的字迹已被洗去大半，只留下一片墨迹。

　　这是……晚岚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明明说过要回来的。

　　清姬望着被水打湿只剩下一团墨迹的纸，泪水涟涟。

　　——若是……能再见一面……

　　她跑向渡口，在面目全非的晚岚身边跪下了。

　　——如果……能再见一面……

　　她握住腐烂的手。双手交接处产生了一道绿光。

　　——只要……你能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腐烂的尸身恢复鲜活。

　　——就算死了，也可以……

　　晚岚缓缓睁开双眼。

　　——这样……就好了。

　　清姬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