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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脉会武(五)

凡尘雪落,此情不渝

云海之上,此刻只剩下了两个大擂台,但以围观的青云弟子人数论,观看西边齐昊与曾书书比试的人数只怕还不及这里的三成,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此次风头最劲的陆雪琪以及运气太好的张小凡给吸引了过来,而在长辈之中,包括掌门道玄真人在内的绝大多数人也坐在了这个擂台之下。

  只是,当众人看到陆雪琪登上擂台之后,人群中在一阵欢呼之后,多半便是讨论张小凡会在几招还是十几招之间败北。

  台下,田不易眉头紧皱,张小凡的根底他知道的颇为清楚,所以听到身后人们的轻蔑议论让他很不舒服。而坐在他身旁的苏茹却是在四处张望找着女儿,昨晚的一场大吵,田灵儿哭着跑开,今日一早便不见了人影,以她为人母对女儿的了解,只怕这倔女儿是跑到齐昊比试擂台那里去了。

  她摇了摇头,虽然她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但这一次她却完全站在丈夫这一边,或许这是为人母的本能吧,她总是觉得,龙首峰里的人都不甚好。

  她转过头,看向台上,看见张小凡正有些走神的样子。苏茹微微皱眉,对田不易道:“小凡今天的神色有些不对,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田不易淡淡道:“他紧张而已,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不足为奇。”苏茹沉默了下来,便没有再说话。

  “当!”钟鼎齐鸣,回荡在通天峰上。四下里迅速安静了下来。陆雪琪挺直身子,深深呼吸,只要再胜两场,就两场,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以及恩师的期望。天琊在她的背后,蓝色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小竹峰弟子陆雪琪,请赐教。”张小凡一愣,道:“我是大竹峰张小凡,请师姐千万莫要手下留情。”鬼使神差的,他有说出了这句话。

  站在高处,初升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张小凡的身上,温暖了身子与内心。他站在擂台之上,面对着站在自己对面美若天仙的陆雪琪。

  这个冰霜女子眼中的神情很复杂,疑惑、好奇、冷漠…还有一丝隐隐的轻蔑。

  在广场之上,谁都知道,他进入到前四行列更多的是靠运气。

  而陆雪琪不这么想,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弟子已经有了玉清境第七层的修为,而且还有那晚在她面前浮现的金光,定是一种不弱的功法。

  张小凡是很强,但她任然轻蔑——因为她知道自己会赢。在她背后,天琊散发着淡淡的蓝色的光芒。

  张小凡看着这传说中的神物,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个在风中雨中独自伫立的身影,面对天地巨威时眼中的一分哀伤,一丝惊惶。那是谁的眼神,哀伤而这般凄凉。

  那个在死灵渊中生死相护的女子。

  那个流波山上,雨夜中,默默陪伴自己的人儿。

  那份玉清殿前,以性命担保,不愿他入魔的情义。

  那十年的舞剑。

  那天劫之下,以性命相护的人啊。

  那白衣身影啊……终于,与眼前的白衣身影重合。

  陆雪琪看着张小凡,也在想事情。

  为什么自己对这个看似普通的弟子总会生出几分熟悉?

  他破镜之时的金芒是何派功法?为何不避着自己?

  从小,自己身世困苦,只有师父和小竹峰的师姐师妹们对她好,青云其他男弟子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一丝……?但他没有,他的目光中,只有喜悦、欣赏、热切……和关怀。他会将他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他敢于抱着她,他看她会脸红。

  所以,他究竟是谁?

  台下一片哗然,大家都没想到这场比试的开始,两人互相行礼后,就这么互相对视着。

  有人想起了会武第一日,陆雪琪迟到了,张小凡跟在身后。再看今日两人反应,明显,有故事。

  于是,台下又响起了阵阵窃窃私语。

  听到台下的议论声,陆雪琪一怔,心中恼怒,但陆雪琪毕竟是水月大师的得意弟子,心力坚定,脸上神色丝毫不变,也不再多说什么,右手一比,在她背后的“天琊”缓缓升起。

  张小凡看着那蓝色的光芒越来越深,越来越大,照着自己的身躯都带了蓝色,

  陆雪琪眉头一皱,定了定神,冷哼一声,把诸般杂想排出脑海,一声轻叱,天琊蓝光盛放,冲天而起,但仍然没有出鞘。

  自七脉会武比试开始,天琊便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但直到现在为止,陆雪琪都在没有出鞘的情况下逐一击败了所有对手,这也让众人猜测,究竟何人能够让她抽出神剑,此时,所有人都猜想一定要到最后决战,以龙首峰齐昊的那等修为,才能做到这一点吧。

  蓝光,映在了张小凡的脸上,张小凡默默的将不二握在手中,不二黑色的剑鞘上白光泛起,与蓝光分庭抗礼。不二同天琊一样,冲天而起,一蓝一白两道剑光在天空中交相辉映,很是好看。

  两道光芒在空中相撞,一道气浪以相撞之处传开,木屑飞起,擂台在一招之下就被拆了个七七八八,陆雪琪与张小凡衣服被刮的猎猎作响,周遭一些修为差些的弟子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又引起一阵轰动。

  谁都没有想到,比试的第一招便如此激烈,以至于围观之人受伤。

  空中的两柄神剑同时转身飞回各自的主人,没有任何迟疑,陆雪琪缓缓拔出了天琊,周遭蓝光一滞,消散不见,仿佛都被吸入了天琊剑一样。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天琊终于出鞘了么?

  张小凡目光越发凝重,在不二飞回的同时,抽出了不二剑。

  锈迹斑斑的不二再高贵的天琊面前如同一粒尘埃,渺小不可及,很多昨日没看张小凡比试的弟子,还是有些不可控制的笑出声来。

  但不知为何,不二虽然锈迹斑斑,丑陋无比,却能在天琊面前分得一丝光辉,虽然稍有不如,但总能一比。

  两把神剑飞在半空中,各自舞动,数息时间,两剑竟是“兵兵兵”的对击了数十下,空中蓝、白两种光芒闪烁着,气势如虹,每撞击一次,两人的身子就是一震,“当”的一声巨响,两剑分别回到主人头顶。

  陆雪琪面冷如霜,更不迟疑,蓝光一闪,天琊在半空无情地化作一道蓝色的半月,向张小凡斩去。

  “半月斩!”台下,正在观战的林惊羽惊到,神情有些惊讶。众弟子一听,纷纷摇头,心想如此一来张小凡怕是败了吧。

  就在此时,不二化作一道白光,落入张小凡手中,说时迟那时快,张小凡将不二提起,向着天空中一划,一道不弱于那道蓝光的白色半月型光辉乍起,随着不二一同冲向天琊,两件法宝在半空中一接触,便即互相弹开,光芒抵消,站在后方的陆雪琪与张小凡身子都是大震,半空中,陆雪琪吐出一口鲜血,落在白衣上,斑斑点点的,有几分凄惨。

  张小凡看在眼中,心下着急,他不愿陆雪琪受到伤害,如今陆雪琪吐血,更是让他有些慌乱,“哇”张小凡也是一口鲜血喷出,模样不必陆雪琪好多少。

  “呼”张小凡吐出一口气,左手在身前画出一道青光闪耀的巨大太极图,不二前刺,穿过那道太极,顿时,从太极图中源源不断的飞出青色的气剑,向着天空中的陆雪琪而去。

  台下,田不易脸色一变,小声道:“万剑朝宗?不对呀!”

  没有人注意道,道玄真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好看。

  陆雪琪脸色一白,天琊竖在身前,一道蓝色的光幕浮现在她身前,随着“咔咔咔”的声音,气剑与光幕接触,发出刺耳的声音,久久不绝。

  外围,年轻的青云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看直了眼,再无一人对张小凡有任何轻蔑之意,而老一辈的长老首座之中,也纷纷变了脸色。

  这一场比试,竟已是生死之争。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人出来制止?

  “轰”,如天际惊雷,炸响人世,仿佛整座通天峰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白光倒折而回,被张小凡接在手中,陆雪琪现身天际,紧握天琊,但嘴边却缓缓流出了一道鲜血。

  台下,水月大师霍然站起。

  风,突然停了,凝固在半空之中。

  天地,突然静了,停在了这个时刻。“轰隆!”低沉的呼啸仿佛从天边传来,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

  陆雪琪反手,天琊神剑指向天空。顿时,漫天的蓝光消散了,收缩了,仿佛如巨龙吸水一般都被吸到那如秋水一般的剑刃之上。

  通天峰上,一片寂静!

  张小凡脸色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失声叫道:“雪琪不可!”

  只是,他这一声,虽然引起众人侧目,但还是很快就被陆雪琪所吸引了。

  陆雪琪面如寒霜,手握剑诀,竟然在悬空的状态下脚踏七星方位,凌空连行七步,长剑霍然刺天,玉颜在刹那间再无一丝一毫的血色,口中诵咒: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片刻之间,原本晴朗的青天黑了下来,天际突然出现的乌云翻涌不止,雷声隆隆,黑云边缘不断有电光闪动,驰骋天地间,一片肃杀,狂风大做。

  大风扑面而来,张小凡微微张开了口,这个情景,仿佛在久远之前的记忆中曾经出现过许多次。

  那个凄婉的眼神!

  天劫之下飞身而出的白衣身影!

  前生,这次比试后陆雪琪受了多重的伤啊!

  他不敢去想,他不敢在看到雪琪受伤!

  地面之上,上至道玄真人下至各脉首座长老,个个脸上都是惊骇莫名齐齐站了起来,又转而看向小竹峰的水月大师。

  半晌,田不易涩声道:“你教出的好徒弟啊!”水月大师却是全然不理众人,一向淡漠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担忧,望着在天空中的那两个人。

  “神剑御雷真诀!”道玄真人缓缓收回了目光,心中大为震动,想不到青云门下,年轻一辈之中,竟有了如此了不起的人才。只是,看着那女弟子脸色,虽然勉力施展出这等盖世奇术,但身子颤抖,面白如纸,只怕是力不从心了。

  天空之中,雷声愈急,张小凡分明感觉到,自从天琊出鞘的那一刻起,静静的躺在怀中的烧火棍上顿时腾起了一股充沛无比的力量,就像是这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法宝从内心深处深深呐喊一般。仿佛是它等待这一刻,已有千年!

  天空更黑,乌云压顶,厚厚云层中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

  “哇!”半空之中,陆雪琪再度吐出一大口鲜血,白衣身影微微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来一样。

  “啊啊啊!”地上,张小凡一声嘶吼,狠狠将不二插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了噬魂。

  台下,田不易注意到张小凡的动作,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小凡的身影。

  下一刻,噬魂上玄清色光芒大盛,载着张小凡向陆雪琪飞去。

  玄清色的光芒笼罩了二人,台下年轻一代弟子再也看不清楚。几位首座却都盯着那团光芒。

  张小凡欺身飞到陆雪琪身边,此时的陆雪琪嘴角带血,衣襟血迹斑斑,凄婉无比,张小凡有些霸道的拦腰搂住陆雪琪,把她按进自己怀里。

  陆雪琪挣扎了一下,张小凡眉头一皱,低头看向陆雪琪,柔声道:“傻瓜,为什么让自己如此不堪?”

  陆雪琪一怔,没有说话。

  “你记住,以后我在,就不允许你如此危险!”张小凡抬头看向天空中闪烁着雷电的黑云,神色坚定,语气不容置疑的道。

  陆雪琪不再挣扎,微微抬头,看着张小凡的脸怔怔不语。

  张小凡深吸一口气,噬魂青光浩浩,迎着劈下的那道天雷而去,青光与雷光交接处,猛地生出一阵气浪,向周遭散开正在观战的道玄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光幕挡在围观弟子面前,抵去了冲击而来的气浪。

  光芒散去,众人看向擂台之上。

  陆雪琪抱着浑身是血的张小凡缓缓落下,张小凡此时的样子凄惨万分,身上多有焦糊之处。

  见状,众首座连忙围上。

  张小凡神情萎靡,道:“师父,掌门师伯,弟子此战……认输。”

  田不易冷哼一声,拿出一瓶丹药,也不管数量,一股脑的全倒进了张小凡口中。

  “掌门,师父,诸位师伯,弟子受伤过重,无法参加后面的比试了!”陆雪琪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小凡,我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一滴清凉的泪,从陆雪琪脸上滑落,滴在张小凡脸上。

  张小凡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丝微笑,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陆雪琪一笑,吃力的抱起晕死过去的张小凡,拾起落在一边的噬魂和不二剑,蓝光扶摇而起,摇摇晃晃的向着大竹峰而去。

  众弟子遥望那道蓝光,心想这两人好生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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