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要是你，你会不会原谅那种人？”

青龙我吗？我……

……………………

他本名姬青，是垌国安远侯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虽然他勤奋好学，谦恭有礼，但是父亲从来不会注意到他，从来都只关注他的两个哥哥和四弟，目光从来不会落在他身上。就连他的出生，都没有勃得侯爷的关注，因为那时侯爷宠爱的小娘早产了，侯爷一门心思都在看顾那位小娘，听说后来他姨娘请侯爷起名时，侯爷也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连辞典都没翻，直接用他姨娘的名给他命名了

他不知道他姨娘到底叫什么名字，不过大家都叫她青姨娘，青姨娘是侯爷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奶奶在主母逝世时塞给侯爷的，侯爷偶尔会看看青姨娘，青姨娘姿色很好，却从不争宠，安安静静地待在侯府后院，开始晓玲姨娘——侯爷最宠的那个小娘还会来找找茬儿，后来嫌青姨娘呆呆的没反应，也就不针对她了

这都是他平日里干活听下人说的

没错，干活

侯府大公子是主母遗腹子，为正，将来是应该继承家业和官爵的，二公子和四公子是晓玲姨娘的孩子，而他这个三公子，不怎么出色，性格还很安静，不引人注意。好歹是个公子，实际上打他记事起，青姨娘就常叫他干活，先是小事细活，到后来搬东西这些笨重的活，他都干过

他可能是整个垌国贵族圈里面的奇葩了

他真的不争宠吗？

不是的，他也想得到父亲的宠爱，他也想像哥哥弟弟那样被娇惯养着，只是，青姨娘不让他争宠，他自己暗戳戳地使小把戏，也没有成功，连晓玲姨娘都发现他的心思了，侯爷也没发现

后来，晓玲姨娘找到他，对他说：“小孩子嘛，总会想得到父母更多的关注……当年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不过，姬青，你要知道，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被宠的命，你就是这样的人，不信吗？呵……我可以容忍你的小把戏，但你要是想在煜哥儿身上做手脚，小心祸及你姨娘”

煜哥儿就是姬二公子，那时老四还没出生

他最亲的就是他姨娘

于是他后来就真的安静了

他三岁左右的时候，青姨娘就给他讲睡前故事，很多故事，一遍遍循环地念，念了两年，就不念了；他八岁的时候，青姨娘又开始给他讲故事了，不是拿着话本子念了，而是给他讲一些道理故事，忠孝仁义，道德情操，还有……险恶的世俗

他在那小小的院子里长大，却比他那常常出门的兄弟们更懂人情事故

他才知道，原来姨娘也想要他出人头地

只是，姨娘希望他自己闯出一片天，而不是舔着脸去巴结他那无情的侯爷爹

但在没有完全脱离侯府前，他还需要靠着侯府的一点庇护

十岁那年，姨娘让他给煜哥儿当伴读

他去了，因为那是姨娘好不容易才和晓玲姨娘谈好的，难得的可以上好学读好书的机会

煜哥儿有两个伴读

一个陪着煜哥儿胡闹玩儿，他则埋头跟着，不劝也不陪——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读书习武

煜哥儿去的私塾和武教堂都是贵族里极好的，专供没能进宫陪读的公子哥儿上学，安排的老师都是很有威望的，他就在那里，认真苦学

渐渐地，他们读了一年，期间煜哥儿闯祸不断，而他往往会想办法把自己择干净，倒也没怎么受罚

年终结业的时候，侯爷去了私塾，又去了武教堂，后来把他们三人带回侯府后，第一次夸奖了他，说他认真上进，赏了他一些银两和小玩意儿，甚至允许他平日里随意出府玩玩，然后就叫他回院子了，后来听说侯爷把煜哥儿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番，而另一个小陪读被打了板子，说是来年要换一个陪读

他顿时就慌了

晓玲姨娘会不会不让他继续跟着读书？

青姨娘却很淡定，告诉他来年安心读书即可

第二年，他果然还是能继续上学，只是这次，他有了自己的陪读，终于做了一回少爷

以前做陪读，相当于是煜哥儿的小厮，日日跟着煜哥儿，也没怎么回过青姨娘的小院，这回倒是能日日回去了，他却发现晓玲姨娘又开始针对他姨娘了

青姨娘处理了身上的伤口，淡淡地给了他一个目标：出人头地，自建府邸，接娘出府

这十二字便成了他的信念

他学得更认真了

他学得越认真，和煜哥儿相差越大，侯爷越来越注意他，这引发了晓玲姨娘的极度不满

她无法将正在侯爷眼皮子底下看着的姬青弄死弄残，于是她对着青姨娘下手，各种折磨，一次比一次狠毒

他十四岁那年，青姨娘死了

他刚刚下学回府，路过书房想去他爹那儿请安刷刷印象，却听见了他姨娘的死讯，听见府医说她是平时不注意身体，病死的

他可不信，姨娘一直很爱护自己，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怎么就会病死呢？他听着晓玲姨娘说什么“应当守孝”这些让他休学的话，瞬间明白了

他不上学，没有把自己的优秀表现出来，侯爷就会渐渐地再次遗忘他，那他是生是死，不都是晓玲姨娘说了算？

他不能继续待在府里了！

他使劲揪自己的手臂，把自己揪出了眼泪，弄出很大动静，捂脸哭喊着跑了出去

侯爷和晓玲姨娘都出了书房，看他跑的方向，侯爷以为他是一时接受不了，需要回自己屋里冷静一会儿，便叫人别去打扰

但他并不是侯爷想的那样哭到没了理智

他偷偷回到小院，将青姨娘这些年存的钱财和自己几件耐磨的换洗衣物装了起来，背在背上翻过了府上的矮墙——亏得他认真习武身体强壮，不然还不一定能背着一包东西翻墙

翻出了府他就开始奔跑，直到跑出去好远，他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这是，身后传出一个声音

“我跟着你好一会儿了，你翻出了安远侯府就一直在跑——你在跑什么？或者说，你在躲什么？”

“啊！”

他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不要害怕，我才十二岁，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转身，看见了一个戴面具的女孩子

头上梳着简单漂亮的发髻，身上的衣服设计很独特，有点小暴露但又不失纯真可爱——他敢说，叫人看见一定能掀起贵族少女们的模仿热潮

“你，是谁？为什么还戴了面具？”

“我叫南天竹，我看你会武功，也比别人成熟懂事，你要加入我的组织吗？”

要是别人听见这些对话一定会觉得这两小鬼疯了

但他俩自己清楚，他们都是真正早熟的小孩

“你的组织是干什么的？”

“做好事的”

他的神色表示：他不信

“真聪明，我想……以我帮你报仇为条件，让你忠于我”

“你如何知道我有仇？”

“你的眼睛告诉我了”

女孩凑到他面前，抚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又保持了距离

“我也能让你回到侯府，让你亲自报仇，我做后盾，但是——你要忠于我”

这个女孩始终在强调“忠于我”这三个字

他觉得他能做到“忠”，只要她将来做的事情别太过分

“我答应你”

于是姬青失踪了一年多，这一年多，他在楠国跟着一些陌生人学习武艺，有时会出一些简单的他能完成的任务，给自己赚零花钱

这一年他的武功突飞猛进，，他的尊主南天竹——那个姑娘，却并没有告诉他她的最终目标

他和她很近，又很远

他想靠近她，因为南天竹真的很独特很有魅力，十五六岁的他，刚懂情爱，身边这么一个妙人，难免不动心

主要是，那个女孩和自己很像，都是早熟的孩子，而且他们彼此，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有一天，她来找他，她终于把她的目标告诉了他

“统一大陆吗？”他想，“那我愿意做你的将军”

她给了他好几条路，让他先回去报仇

他选择了当兵

这真是一条很冒险却又很妥当的路

当时垌国正在和几个小国打仗，他赶去参兵了

他努力立下赫赫战功，当上了将军，在朝堂上认了亲，给了安远侯足够的面子

安远侯将他带回侯府的那刻，他看见那位已经青春不再的晓玲姨娘气得脸都变形了

“原来善妒的女人老得这么快，难怪姨娘不争宠”他这么想

抓着这一点，他给侯爷送了两个新妾

那两个新妾是刚被调教好的青楼女子，还没被人点过，干净又妖媚，最合安远侯的心意

晓玲姨娘失宠了

府医也不再日日给晓玲姨娘把脉

他买通晓玲姨娘身边的丫鬟，给晓玲姨娘下了慢性毒，半年后，晓玲姨娘死于“花柳病”

很奇特的毒

居然能让人平白无故地患上这种病，而且晓玲姨娘的身体未免太差了，毒都没下够就死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又着人买通府医，说晓玲姨娘早已有这种病的倾向，只是不让他讲出来

侯爷勃然大怒，在两个小娘的挑拨下，又将煜哥儿和老四赶了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煜哥儿和老四是在街上被一个酒鬼给误杀的，死前还上演了一场大戏——那酒鬼拉着两人不肯放，说两人是他儿子。这事闹得满城风雨，那酒鬼后来也死了，喝错了酒，被毒死的

他知道侯爷悄悄打听了那人是否有那种病

自然是“有的”

于是晓玲姨娘的骨灰被撒了

他报完了仇，便安心做南天竹的卧底，在垌国主分部建立的时候，他毛遂自荐，当上了青龙护法

当了几年卧底，按照计划，本应该开始她的统一之路了，四大分部突然被召回，小分部皆被遣散，整个南府的范围都缩回了楠国界内

四大护法和几个主要心腹留在了楠国都城的总部，南天竹一日比一日疯魔不像话，折磨着他们，他们一半人其实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本想包容就完了，结果……她真的太过分了

南天竹有一天晚上单独找他，他去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红着一双眼，扑向了他，哭了好久好久，什么都不说，只是哭

后来不知怎么了，她的身体越来越烫，眼神迷离了

再后来……他们合欢了

对于他来说，这本来算是如愿以偿

可是她第二天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态度，和她后来某天让他裸奔的“惩罚”，还有看见她在大厅里让朱雀伺候她的时候……他恨她

他们离开了南府

在攻下楠国都城的那场战役上，他没救她，但是和她死在了一起，他恨她，也不可避免他爱她的事实

……………………

但都是上辈子了

他这辈子是在刚报完仇没多久的时候恢复记忆的，也就是说，他刚恢复记忆并没有很久

大病了一场，醒来脑子里就多了一些东西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和尚，叫引渡，知道了一些别的事

他和那个和尚一直保持着联系

直到昨天，他才知道，原来她上辈子疯魔是有原因的

她逼走了他们，说不定是为了保护他们

虽然……手法有点不恰当，但不得不说，很管用，他们关系太好了，不是轻易能赶走的

“问你呢！你在想什么？”

假老头不耐烦地催促他道

他笑了一下

青龙我会原谅她

我已经原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