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你不能奔跑，你是否会羡慕活力四射的孩子？

如果你不能接触太阳，你是否会羡慕沐浴在阳光下的孩子？

人类啊，越是缺少什么，便会越渴望什么。

才十二岁的藤原咲霁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这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事，小小年纪却已比大人看上去还要沉稳。也许正因如此，哪怕咲霁待人温和有礼，却总与周围的同学之间有种疏离感。不经意路过她的课桌时，再喜欢吵闹的活泼孩子也会不自觉放低声音，就像是怕惊扰到这个瓷娃娃一样脆弱的同学。

所有人都知道，藤原咲霁同学生了很严重的病，是脆弱的需要大家照顾的人，因此大家对她都格外小心翼翼。哪怕这都是出自好心，这特殊的待遇却依旧令当事者无所适从。

既然不知道如何去相处，那就保持着安全友善的距离，这件事咲霁一向做的很好。

漫长的课余时间咲霁也只能在室内安静地坐着，她既不能晒太阳也不能剧烈运动，甚至于连激动的情绪都不能有，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苟延残喘在这世上。

这事说来令人悲悯，但咲霁自己却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她其实并不喜欢运动和复杂的人际交往，她对自己的现状还算满意。

要说平静无趣的生活里的趣事，大概就是偶尔听见女同学讨论校园守护者们的事，光是听着都觉得那是一群活力四射的孩子们，只可惜那些同学们为了不打扰她都不会在她面前谈起太多事。

是以咲霁也只对守护者们略有耳闻。

另一件趣事就是从窗户看向学校的运动场，那可真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地方，从来都不会缺少人，咲霁经常会看着运动场上的少年少女比赛往来，真是一群有活力的孩子呢。

今天好像是在和附近学校举行友谊赛，赛场上有个外形分外瞩目的栗发少年遭遇敌方围击也并不慌乱，脚下动作漂亮地将足球传给队友，队友接过足球毫不犹豫射门挽留了败局。

球进时，射门的少年那并没有什么出彩地方的脸上迸发出耀眼的笑容。

真好啊……

咲霁眯着眼笑了笑，发自内心为他们开心。

“小姐……”一位着装讲就的中年人走进教室。

咲霁收回目光，回头礼貌地道，“柳田叔……今天也……”话还没说完，心细的咲霁已发现了柳田先生脸上的沉重。

“发生了什么事吗？”咲霁放缓声音问道。

柳田看着座位上纤弱又美丽的少女，眼中的悲悯几乎漫出，面对少女温和的目光，他几乎无法将残忍的消息说出口。

面前的少女，拖着一具病痛破败的身躯依旧坚强，长成如今美丽善良的模样，给周围人带来力量，现在连爱护她的亲人也……

上天得多么厌恶一个人，才会这样惩罚她。

“很抱歉，咲霁小姐……刚刚得到的消息，老爷夫人乘坐的飞机遭遇空难……”

乍闻这个噩耗，咲霁只觉眼前一黑，喉间涌起一股腥甜，柳田的声音消失在耳边的杂音中。

她不动声色地呆愣许久，久到柳田忍不住想说几句安慰的话时，一向柔弱的少女却分外平静地站起身嘱咐道，“柳田叔，帮我替学校理事长请假，请现在带我去……去航空公司吧。”

听闻噩耗后陷入悲痛的柳田听到这虚弱却意外沉着的声音，仿佛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开始行动起来。

这个向来病弱的小姐并不似柳田所想的那般柔弱，甚至在她纤弱的身上有着一股韧劲，让柳田不自觉听从了她的话。

柳田开车将咲霁载到已经被空难家属围着讨说法的航空公司时，咲霁也没有像他们一样哭天喊地，而是冷静地命柳田利用家族的势力与航空公司高层交涉。

从律师与高层交涉，到藤原夫妇遗体运回，咲霁一直很冷静，也很清醒地知道她做什么，冷静到让柳田有些心慌。

“咲霁小姐，明日纪北先生就会抵达处理老爷夫人的后事，您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柳田看向咲霁的目光敬畏中参杂着怜惜。

翻看着各种资料协议的咲霁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声音中参杂着掩饰不去的疲惫，“我知道了。柳田叔，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如果没你的话我一个人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哪怕头痛到不行，咲霁依旧对这位替自己忙前忙后的长者露出安抚的笑容，真挚地道，“既然明日族伯就到了，那柳田叔你也可以多休息一下了，谢谢您。”

等着柳田与家里的帮佣都离开后，咲霁才在卧室里卸下伪装，她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没有悲伤难过，也没有愤怒不甘……她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漂亮人偶。

咲霁已经失眠很多天了，头发掉了很多，为了不让帮佣发现担忧她甚至头脑清晰地将那白色的发生处理妥当。明明头无时无刻都在疼，她依旧能冷静处理着一切，明明死去的是她最亲的人，她却没有为他们沮丧，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是满心的疼痛，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从咲霁记事起，她便每天吃着大把的药，父母都是温柔善良的人，哪怕私底下已为了她哭了又哭，头发白了又白，却依旧能染了头发在她面前笑着。

每次看着他们为了让她安心所做的努力，咲霁都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于不孝了，偏偏一副虚弱的身体让她想讨父母欢心都不能。

收拾好情绪，乖乖听话，好好活着便是咲霁唯一能回馈二老的了。所以为了报答他们，她一直很努力活着。

如今二老已经归天，她自然也没必要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苟活着了。

第二天，与族伯交接好所有事物以后，咲霁借口支开了随行的佣人，撑着黑伞独自走在路上，虽然咲霁体力不行，但凭借出色的记忆和智慧，她还是甩掉了所有的佣人们。

佣人们找到她需要时间，至少在找到她之前，咲霁都是自由的。

咲霁想做的第一件事是晒晒太阳，她把自己的伞送给的路边的野猫，白色的长发和猩红的眼眸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下。

温暖什么的，对于一个白化症患者来说是不存在的，哪怕只是夕阳的余晖都带来刺痛，像是要灼伤她白到透明的肌肤。咲霁还用眼睛直视落日的余晖，哪怕泪流不止也舍不得合眼，也不知是眼睛承受不住还是落日美到令人心碎。

真好……

咲霁由衷地感慨，她张开双手面对夕阳似乎是想拥抱落日，身躯却向后面的栏杆外倒去。

黑裙白发的少女像是失去羽翼的天使一样，直直坠入桥下的江里。

冰冷的江水四面八方涌入咲霁的口中，耳中，缓解了阳光带来的灼烧感的同时也带来死亡的气息，咲霁没有任何挣扎，平静向黑暗的江底沉去。桥上一个人的坠落，还隔着牵引线的遮挡。根本惊动不了过往车辆的注意，他们依旧来去匆匆。

落水声却惊动了恰好在江边的人，外形出色的栗发少年急切对着身边漂浮着的小精灵道，“大地！形象改造！”

“空海，小心啊！”在一旁女孩担忧的目光中，空海果断跳入江中。

咲霁坠落的地方接近江心，从江边游去本该来不及，也许是因为那小精灵的缘故，名为空海的少年很快游到咲霁那里。

本平静赴死的咲霁感觉突然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随即揽住她的腰身向上游去。

是有人……在救她吗？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