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军营地的议事厅当中,裴恒坐在司军位上,下面站了两个副将,在商讨运送矿物一事。
韩烁来花垣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花垣城的黑石矿,现下韩烁的计划失败,玄虎城自然是要向花垣城购买黑石矿,而其中的运输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因为之前的事情,裴恒心里其实是有愧的,如今,一切既然都已经结束了,裴恒自然是不可能会抓着不放,故意与人为难,而本身他的气度和修养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少城主如今身在玄虎城也算深处敌营,为了少城主的安危着想,如今玄虎城与花垣城两城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若是不然的话,第一个危险的就该是陈绾绾。
裴恒对于两城目前的和平本就喜闻乐见,若能两城永保和平自是不必再生战乱两城百姓也能安居乐业,对此裴恒是很乐意促成花垣城和玄虎城的生意往来的。
副将甲对裴恒说道:
军士“裴司军,半月之后,我们要运送一批新的乌石矿去玄虎城,如今两城关系紧张,我们是否应该多派些人手护送?”
花垣城和玄虎城之间的距离不算远,而且两城之间也并非是没有别的城池,若是万一一个不慎,花垣城运送到玄虎城的乌石矿有个什么闪失,那他们无论是谁都解释不清。
闻言,裴恒想了想,然后说道:
裴恒“不必,我们是去做生意,又不是打仗,派一小队人马防备山贼即可,尽量避免和玄虎城发生冲突。”
现在两城关系紧张,少城主还身处敌营的时候,绝对不能出现丝毫差错来挑起战端。
依照韩烁的性子就能够看得出来,玄虎城主应该也是一个极为多疑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容许花垣城的大批人马进入到玄虎城的领地。
所以现在一切都是以安稳为主,现在陈绾绾就在玄虎城,若是两城的关系出现问题的话,第一个危险的就是陈绾绾。
刚刚说话的那个副将,显然是有些不认同裴恒的想法,但是皱了皱眉之后才说道:
军士“司军有所不知,花垣城与玄虎城之间两地往来多有匪患,而有不少已经占山为王的土匪一直都对我花垣城的乌石矿虎视眈眈,这些人并非是司军口中的乌合之众,想要对付起来也未必有多容易。”
这些副将平日里虽然桀骜不驯,但是多少也是有实打实的本事的。
她们之中有不少人都与土匪交过手,虽然没有陈绾绾那次直接将威武山的土匪收归己用的功绩,但是比起和土匪作战,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行家,就算是裴恒也有所不及。
听到这句话之后,裴恒果然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其实裴恒在从前只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就算是因为出身将门家学渊源的缘故学过几招武艺,但是却也从来没有与土匪交过手。
就连上次去威武山剿匪,裴恒也一样没有跟随。
而裴恒如今虽然掌控着护城军,是护城军中最高的话事人,但是在某些方面,裴恒是极为尊重自己底下的这一干副将的。
这些人或许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私心在,但是却绝不至于会做出危害花垣城的事情来。
她们说他的决策有问题,那多半就是有问题。
裴恒“既然如此……”
裴恒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来,然后对那个副将说道:
裴恒“那一切就由你做主,只是有一点……万万不要和玄虎城的人起冲突。”
听到裴恒的话,副将甲正要答话,门外却突然响起了陈楚楚的声音。
陈楚楚“冲突是你想躲就能躲过的吗?”
话音一落,陈楚楚便从营帐外大步走了进来,整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泛着野心的阴鸷,与她往日的气质全然不同。
而陈楚楚看着裴恒的目光也极其嘲讽,一进来便是与裴恒目光之间针锋相对?
裴恒三人看向门口,脸色各不相同。
陈楚楚目光紧紧地盯着裴恒,一字一顿的说道:
陈楚楚“你们以为如今和玄虎城,还能像以前一样和平共处吗?”
听到这句话,裴恒目光淡然的看着陈楚楚。
裴恒“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如今花垣城和玄虎城并无战事,自然是同以前一样和平共处的,若是不然……郡主是想要与玄虎城掀起争端来吗?”
陈楚楚嘲讽的扯了扯唇角,然后对裴恒说道:
陈楚楚“真不愧是从前的司学,别的本事没有,一张嘴皮子倒是利索的很。”
说完这句话,陈楚楚看着裴恒,眼里多少流露出几分怨恨之色来。
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她的至亲,她的亲哥哥,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旁人!完全弃她于不顾。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惦念那一丝丝根本就不存在过的兄妹之情?
从前她相信了所谓的母亲和姐妹对她的情义,可最终却是这样惨淡收场,如今她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那就绝对不会轻易的去放过这次的机会。
裴恒“巧舌如簧的应该是二郡主才对。”
裴恒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陈楚楚了,但是如今看她的模样,裴恒便已经知道陈楚楚非但是没有丝毫的悔过之心,而且还是变本加厉怀恨在心。
如今,裴恒已经对陈楚楚彻底死心了,以后陈楚楚的一切,都与他再无关系……
裴恒“二郡主若是没事的话,就请先回去吧,这里是军营重地,不该是二郡主该来的地方。”
陈楚楚此时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有恃无恐,她直接从一旁捡了一张椅子拖过来,坐在裴恒对面的位置,声音沉郁之中又带着一丝的讽刺。
陈楚楚“我是来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而已,东西没有到手,我又凭什么走?”
话音一落,裴恒的心里便当即咯噔一声。
虽然刚刚陈楚楚的话中似乎是没有什么深意,但是裴恒却依旧能够听的出来,陈楚楚这一趟分明是来者不善,奔着花垣城护城军的军权来的。
只不过裴恒还拿不准的是,陈楚楚究竟会不会为了护城军的军权而向别人泄露自己的身份。
毕竟陈楚楚的野心裴恒都是看在眼里的,一旦她真实的身份暴露于人前,那就再也没有了既为城主的可能性,依照陈楚楚的野心和从头到尾对于少城主这个位置的野心,应该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郡主的身份的。
裴恒在看着陈楚楚的时候,陈楚楚也同样是在看着裴恒。
陈楚楚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揣摩人心的人,她太骄傲也太自负了,所以从来都不会去关心别人心里的想法。
只不过虽然是这样,但陈楚楚却到底还算是个聪明人,此时看着裴恒皱着眉头的样子,陈楚楚就大概知道此时裴恒心里在想什么了,而她的心里却是冷笑连连。
她原本还以为裴恒是个难得聪明通透的人,却没有想到竟然也是这样天真……或者说,裴恒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
陈楚楚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她骄傲、聪明、野心勃勃,但是有时候一种自傲终归会变成自负,陈楚楚的骄傲根本就不允许她再不是花垣城主亲生女儿的情况下去继承城主之位。
裴恒“陈楚楚!”
裴恒警告似的说了一句,随后才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沉沉的说道:
裴恒“我说过了,这里并非是二郡主可以来的地方,还请二郡主离开军营。”
不知道为何,裴恒就是不想要在花垣城护城军的军营里看到陈楚楚,别的不说,单凭陈楚楚做的那些事情,如果陈楚楚不是他的亲妹妹的话,裴恒早就已经厌恶至极了。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如果。
陈楚楚与他是血脉至亲,虽然当年陈楚楚很年幼的时候便已经离家,他和陈楚楚并没有什么感情存在,但是母亲在出战之前却依旧嘱咐过他。
虽然已经时隔二十年,但是裴恒依旧还能记得起当时的情景来。
母亲当时就像是知道了自己会一去不回一样,千叮咛万嘱咐,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定在血脉亲缘的份上,好好照料陈楚楚。
裴恒多少觉得有些讽刺。
当时他也不过是个稚童而已,又有什么本事来照料那么小的妹妹呢?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母亲在临终之前同样嘱托了花垣城主来照看陈楚楚,为的就是能够以防万一。
裴恒年少时好读书,因此曾经读到过一句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而母亲对陈楚楚,也莫过于如此了。
陈楚楚明明是受到偏爱的那个啊,为什么总是在叫嚣着不公呢?
思索了半晌,裴恒觉得可能是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缘故。
陈楚楚方才话说的急厉,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为之惊了一下。
裴恒骤然回过头来看着陈楚楚,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直到现在才突然想起来,陈楚楚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也就是说,陈楚楚完全有资格凭借着裴家子嗣的身份将护城军的军权拿回来!
一想到这里,裴恒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不过虽然裴恒在一瞬间就已经知道了陈楚楚的意思,但是两位副将听到这句话却是十分的不解。
犹豫了片刻,副将甲忍不住开口问道:
军士“二郡主,就算你想拿回司军之位,也是陈司军,如何会是裴司军?”
陈楚楚看着裴恒,表情坚毅的说道:
陈楚楚“若我是已故裴司军的独生女呢?”
说完这句话,陈楚楚就嘲讽的看向了裴恒。
如今她才是裴司军真正的女儿,看裴恒这个男司军还能不能做下去!
此话一出,两名副将一下子愣住,眼睛忍不住的瞪大,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副将甲不敢置信的开口问道:
军士“二郡主,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二郡主竟然是已故裴司军的独生女?
这件事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年裴司军战死之后,裴家的所有人都已经四散了,毕竟裴司军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来支撑家业,大多数人都是不服的。
但是同时,这两位副将心里却也清楚,陈楚楚绝对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信口开河。
裴恒完全没有想到陈楚楚竟然会公然亮出身份跟他抢这个位置,当即便开口怒斥陈楚楚。
裴恒“胡说!
陈楚楚轻飘飘的看了裴恒一眼,却并没有开口解释什么,而是直接亮出裴武姜的玉佩和书信,两名副将拿了过去。
裴恒惊愕地看着陈楚楚,一时之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楚楚看着裴恒脸上的表情,心里一直以来紧绷的那根弦,像是骤然放松了一般,冷笑着说道:
陈楚楚“你没想到吧?我不想当什么少城主了。我现在只想当裴司军。哥哥既然不愿在人前认我这个妹妹,我只好自己验明正身了。”
他不是告诉她不是她的东西抢也没用吗?
那她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总没错吧?
她是已故裴司军的独生女,这司军之位,原本就应该是她的,裴恒不过是一介男子,凭什么占着这个位置不放?
看着陈楚楚递过来的信物,两名副将震惊不已,小声议论。
军士“裴司军居然还有女儿?这玉佩确实是已故裴司军的东西!”
军士“这字也做不得假……都是裴家人,那我们到底该听谁的?”
陈楚楚目光缓缓地扫视过二人,字字铿锵的说道:
陈楚楚“当日哥哥是以已故裴司军独子的身份,收服了护城军。那么今日,我这个已故裴司军的女儿,是不是比一个男人更名正言顺?”
话音落下,众人开始游移不定。
陈楚楚不用看就知道她们心里都在想什么,于是再次嘲讽的笑了一声,用轻蔑的眼神看了裴恒一眼之后才缓缓说道:
陈楚楚“花垣城的护城军,什么时候向男人低过头!军营重地又岂容男子滞留。”
裴恒“你为了接手护城军,不惜自曝身份……”
裴恒面容之中带着一丝无奈的意味。
裴恒“其实你,根本不必这样。现在没人要和你争也没有人要逼你。”
他没有想到,到了这样的地步,陈楚楚竟然还是执迷不悟。
裴恒自然也知道当初母亲是想要将司军之位传给陈楚楚的,而也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只不过……
以如今陈楚楚的心性,实在是不适合这个位置。
两名副将面露难色,目光在陈楚楚和裴恒之间惊疑不定。
陈楚楚看了两人一眼,想也不想地说道:
陈楚楚“你们是要违抗军令!”
闻言,两名副将终于做出决断,朝裴恒走去。
当初裴恒之所以能够收服护城军,不过是因为他姓裴、而且是当年裴司军唯一的子嗣的缘故,现在裴司军既然有女儿,那这司军之位,自然是轮不到裴恒这个儿子继承。
在刹那间,他们的心里便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陈楚楚见状倏而展开披风,潇洒坐上司军的位子,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
陈楚楚“从今日起,我就是花垣城新一任的司军,名正言顺的裴司军。”
话音一落,众人下拜,高呼道:
军士“拜见裴司军。”
满意地看着众人的表现,陈楚楚说道:
陈楚楚“以后,护城军只认我。违令者,斩!”
众人虽是有些不赞同陈楚楚的举动,但是终归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全都是齐齐的点头。
军士“是。”
陈楚楚看看裴恒,声音冷淡的说道:
陈楚楚“送他回裴府。
裴恒此时对陈楚楚已经失望到了极致了,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是垂着眼眸一言不发,直到两个护城军进来将他带走。
时至今日,裴恒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了救下陈楚楚用裴家历代功勋荣耀为代价和陈绾绾交易究竟是对是错了。
他只知道,他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就算是陈楚楚曾经做的那些事情暂且不提,单单说陈楚楚此时的心性,就已经不适合掌控军权了。
当初母亲一辈子都为了花垣城舍生入死,最终甚至连性命都搭在这上头,可是陈楚楚却丝毫没有继承母亲的遗风,而是将自私虚伪做了个十成十。
若是母亲还在世的话,应该也是会……后悔的吧?
想到这里,裴恒又觉得有些不确定。
毕竟当年母亲是那样的偏爱陈楚楚,偏爱这个她眼中唯一的继承人,或许就算是知道了如今陈楚楚的模样和她的作为,也依旧会放纵下去……
裴恒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想法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知道他输了,而且还输的彻底,输在自己的姑息养奸上,日后若陈楚楚做出什么对不起花垣的事情他就是那个千古罪人吧。
裴恒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也不在于陈楚楚争论什么,直接就跟着那两个护城军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