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论

太宰总喜欢在中也忙得火急火燎的时候，没事人一样悠闲地坐在一旁，边盘玩中也的钢笔边问：“中也，我究竟该如何死去？”

“闭嘴，想死就别那么多废话。”

那双眸似乎已经看过了太多的东西，从世界的起源一直到世界的尽头，人间就没有他不明白的事情。他都知道，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浑身缠上仿佛宣誓弱小的绷带，幼稚地向往着神明。

中原中也无数次扯住他的衣领或是斗篷把他从高塔上拽下来，然后再把他打一顿。其实倘若哪日太宰治的死讯传来，中也将毫不避讳地认为自己会高兴地蹦起来，可他始终忧郁于太宰治同样忧郁着的事——太宰治的自杀永远没有成功过。

想让太宰治赶紧滚蛋消失和出手相救一个濒死的人是没有冲突的，他中原中也再讨厌一个人，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就在自己面前消亡。

因为他是中原中也。

比如现在，他回家的路上，看见太宰治面朝下地在激流的河水中被冲向下游。

“该死！”

中原中也毫不犹豫地脱掉外套甩在了河岸上，疾步冲上前去，跃进了河水。

现在是初冬，虽说寒风并没有那样禀冽，可河里的水却足以让一个坚实的身躯变得弱不禁风。

中也冷得瑟瑟发抖，他咬紧了牙关防止它们再次不停地打颤，冰冷的温度将人的四肢都凝固住，汹涌的水流却仍大力地推动吞噬着奋力游动试图触碰到太宰治的中原中也。

“喂太宰！”

开口说话的代价是猛呛入几口冰冷的河水，伴随着肺部灼烧一般的疼痛。

太宰治并没有回复，他分明是还有气息的，中也感觉得到，可他却放弃了抬起头，连睁眼都不曾施舍。

那一瞬中原中也有了从未有过的愤怒与疲惫，他也曾质疑过自己是在无用功地完成着独角戏，他一直以来不过是试图将黑色冲洗为白，笑话而已。

那便松手吧，停止一切自以为是的自作多情，任由他坠向无底的深渊，坠向他一开始就渴望着的黯然未知，站在峭边望着，美其名曰将那生灵放归。

可是，我只是想让他活着。

中也在筋疲力尽的前一刻，感受到了指尖的触觉。

太宰治伸手抓住了他。

太宰治被冰水浸湿了的棕发搭在额头，哆嗦着说好冷，紧紧贴着中也。中也嘴上狠骂着却不自觉的将他拥紧，比他高一个头的身躯就这样蜷在怀里，浑身上下都凉得厉害。

他说，好暖，我听到中也的血在流动。

“你再这个样子，我真的他妈不救你了。”

“不会的，中也不会的。”

太宰的眼里闪烁起迷离的光，他轻声而温柔地呢喃着。

“神明，神明的温度是这般的。”

只有神才会给予人救赎，只有神才会以躯体接受一切的罪孽和冰冷。

我自甘堕落，救我，就是在害我。

可我将永世谨尊您赏赐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