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千年重现堪悲泣【十八】

兜率令出如山，屋外轰然相应。因为有傀儡虫的制约，杨戬很容易就制住了老君。此刻老君也终于清醒，面上的怨毒之色看的瑶姬心生寒意。

【你不是文天君，竟能偷到傀儡虫明白了，老道明白了！】

【那头笨牛去对付你，老道确是失算，自招其辱，也不能怨你狡诡阴险。恭喜司法天神破得惊天要案，再建新功，重新赢回了王母那贱女人的信任！】

听着老君言语的讥讽，瑶姬也以为杨戬会除掉老君，出乎意料的是杨戬并没有如此，为何？她不解，接着往下看。

【老君，我若只想着建功讨好，你还能这般安稳地坐在此处？】

【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也无论这八百年里，你我如何勾心斗角，但你老君在那件事上的恩情，杨戬却是始终铭记于心，片刻不敢或忘。】

恩情？什么恩情？瑶姬迷茫，她想不出，也是不愿去想。

老君见杨戬话语平和，不像要下杀手的样子，一奇之下，到口边的倔强话，便也随之平和了下来：【老道也有事让你片刻不敢或忘？】

【两千余年前，桃花盛开，美艳不可名状。我便是在那漫天花雨中劈开了桃山，自以为完成了此生最大的梦想。却不知片刻之后，我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梦想化为轻烟，散于苍茫天地之间，再难追回……】

杨戬的话语听的瑶姬浑身颤抖。她想了许多种可能，万没想到听到的却是因为自己。当年的那一幕她至今都忘不了。重见天日的喜悦、挂念的女儿、十日齐出、高温下死亡的恐惧……她从没有想过眼睁睁看着她消散的儿子会是什么心情？绝望！

沉香嘴角微动，扯起一个苦涩的笑，外婆，舅舅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八百年周旋在天庭各种势力之间。后来又加上了娘，为了我们这些亲人，舅舅从来就不能随心所欲地纵横捭阖，他所有的心机，殚精竭虑的布署，都只是为了他关心的那些人能够生活得更幸福一些。末了人人都皆大欢喜，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自己…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沉香沉痛的闭眼，娘，外婆，小玉……不知你们知道所有的真相又会如何？

老君一震，看向杨戬的目光先是不解，继而讶然，【你……杨戬……八百年前老道在灌江口告诉你的那件隐秘，原来你一直牢记在心，丝毫也未曾放弃过？】

杨戬解开老君穴道，归还金刚镯，老君那一声长叹【早知你别有用心，却偏想不出所以，原来是这样，原来你从未忘记出任司法天神时的初衷！竟然连我这知情人都骗过了，杨戬，你演的这出好戏，当真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可惜你那妹妹和外甥太不争气，没由来地变成你甩不掉又累死人的大包袱】

【你被三界通辑，八百年的经营毁于一旦，想必冒险见我，定是与此有关。不错，若我与你合作，再在王母面前虚与委蛇，你重登司法天神宝座易如反掌。但到底你有什么把握，认定可以说服老道全力配合于你？】

大包袱？瑶姬心中叹息，老君说的都对，若是没有他们，儿子何尝会这么累？都是杨莲。瑶姬竟然生出了隐隐的不满。

接着杨戬取出宝莲灯，老君看到了玉帝王母的秘密。老君不在淡然，神色紧张，不可置信的自语【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死物？造就的死物？伏羲神王与女娲娘娘，他们，他们……可是，玉帝王母育有后代，他们的后代，也都繁延了下一代……】

杨戬早料到会是这般反应，冷笑【繁延了下一代不假，但那是些什么？织女的孩子化为小星，而你苦心造就的董永之子，在我诵出石化咒语之前，便成了一块顽石死物，就是他们的后代，也只是活着的死物而已！】

老君垂下头去，掩去变幻无休的表情。拂衣坐回榻上，说道【明白了，早在玉帝与王母出生之日起，三界的格局便已注定如此。封神之战不过是个借口，我也好，通天师弟他们也罢，不过是古神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抬头问道【女娲既留下只有你的神目才堪触动的密谕幻相，决不会仅为告之王母的来历那么简单。她左肩上的一抹金光是怎么回事？】

【做出的器具若不中空，便没有碗盒杯盏之用。但是，若装满东西后却堵死了壶口杯口，那么这器具，能不能仍算是名实相符呢？】

老君眼睛一亮，拍手笑道：【着啊，明白了，那是王母唯一的破绽对不对？她毕竟只是一介法器，意识神通，尽来自于上古神力。若封死她摄取神力的途径，便等同于彻底禁锢了她的神识女娲娘娘当真是深谋远虑，步步留下后着应对！】笑声忽敛，他凝神看向杨戬，【以你的心机手段，不动声色地禁锢住王母并非难事，何以要将这般惊天大秘告之于我？】

【禁锢王母当然容易，但更改天条，救出家母，却非一人之力便能做到。我试了八百年，徒劳无功不说，反连三妹都搭了进去。老君，不若从此时起，你我都先放下猜忌之心封印王母的神识，须有女娲娘娘密传的法咒，你想扳倒那女人，也唯有与我合作才行。】

瑶姬泪流满面，二郎，我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去怪他！现在瑶姬倒是有些恨了老君，若是没有告诉他自己还活着，是不是儿子就不会这么做？是不是就不会上天庭，是不是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他还是灌江口逍遥自在的显圣真君？细想之下，儿子的转变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老君默然半晌，屈指默算起来。老君的测算之术三界首屈一指，他原是测此举的利弊，但一番推演之后，神色却越发奇特，似是大喜过望，又似是迷惑惋惜，突然抬头，沉声喝道：【杨戬，老道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肯为我所用？】

老君素来精明狡猾，瑶姬看着老君的表情以及听到后面问话，越发感到不安。她知道定是老君算出了什么，而且与杨戬有关。

瑶姬迟疑的张口问道“老君测算出了……什么？”想到自己出了囚笼听到的那些……是不是现在老君已经测算出来了？她忽然希望杨戬能答应老君。

算出了什么？呵……这样的重温太过的可怕，他怎么会放过那些人，其实最不能放过的何尝不是他们自己？想到他后来的遭遇，那样的三年。看着他们这些人紧握的双拳，个个发白的脸色，目中的痛苦……。沉香嘴角浮起冷笑，苦痛悔恨又能如何？大错已经铸成，即使是想弥补也是……不能！

而杨莲更是低声的啜泣起来，“二哥，二哥……”

【道祖何必明知故问？我不难敷衍于你，但那种敷衍，能有什么意思？】

老君点了点头，一抹冷笑掠过嘴角，【既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了。只是将来，你若真落个生死两难，猪狗不如的下场，可千万不要后悔，更不要埋怨老道我见死不救！】

老君那淡而又淡的八个字，如惊雷一般，震得她心胆俱裂。瑶姬浑身发颤，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她知老君身为道祖，推算之术最有效验，必不会错。

她想起了那日的中秋宴，儿子也是在的。自己竟然没有好好看看他，她当时在干什么？是与女儿他们在一起的，就是连提都不愿人提起他。

又想起刘府的那间小屋，低矮，破败，自己竟然连一次都没有去看！想来那样的地方，岂不是，岂不是……？

瑶姬跌跌撞撞的爬起，她轻轻扯住杨戬的衣袖，触感犹在，衣袖却从指尖滑走，明知无用，却还是轻声的祈求“二郎，答应他，你答应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