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二章

正值初夏五月，湖州菰城的渔家已经渐渐谈了上下人家。从儋粤之地赶着进京秋闱的士人这会儿多半已经到了菰城，人来人往，一日之中叫卖不歇。

“老板，两个肉包子。”天蒙蒙亮，就有一个藕荷色衣衫的姑娘从刚刚摆摊的店面前经过。她宽衣窄袖，腰间挂着的锦囊上荷花色彩明艳，针脚细密，是淮绣的风格。

“好咧。”老板笑眯眯地应和了一声，从蒸笼里拿去两个肉包子，用油纸包了递过来。但那姑娘并不像要付账的样子，只是手里随意把玩着一个铜板，笑嘻嘻道：“老板，你来猜猜，我这一翻，字是朝上还是朝下呢？”

老板对此不大有兴趣，但又不好违拗她的意思，只好赔笑道：“小民忙于生计，姑娘还是另寻人吧。”

“如果非要你猜呢？”她小嘴一撅，也不等老板回神，铜板已经飞升又落下了。她“啪——”往桌上一拍，颇有种洋洋得意的神气，“快猜嘛！猜中了才给钱。”

“诶呦，姑奶奶，”老板娘见势不妙，赶紧推了丈夫到一边招呼客人。她见那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丹凤眼，左眼角一颗泪痣，扎两个髻儿，衣着的布匹也并非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便认为又是哪家的小无赖，扯着嗓子喊，“吃饭不给钱，连带赊账都不让说了哇？我说没字，凭你对不对，这钱都得付。”

姑娘挑眉一笑，撤了手，之间铜板之上赫然“景行通宝”四个字，她不禁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不对不对！你输啦！”说着姑娘又一次抛出那枚铜板，随后挥出一柄飞刀，恰恰于铜板极细的侧边横剖过去，铜板一下子裂为两枚，而那刀刃又是极利极锐，一刀下去，切面光滑如镜。

老板娘见她身手如此，猝然一骇，那姑娘也不管，将那裂成两半的铜钱随手一甩，嫣然一笑：“两个包子俩铜板，我可没赖账。”说着便这样大摇大摆地离了店，在座的一个个也不敢多言语，老板娘捧着断为两半的铜板，也只好自认倒霉。

姑娘转过两个巷口，冷不丁瞧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姑娘负剑而立，沉声道：“菱儿，你又讹人家的钱。”

“我可没有！”那个叫“菱儿”的姑娘嘟起嘴，随手把一个油纸包好的包子递给白衣姑娘，“阿姐，这包子一半是给你的。卖艺的还求个彩头呢，我求个包子还不行么？”

“我已经替你付清账了。”白衣姑娘叹了口气，“卖艺的求钱，求的是心甘情愿的钱。你这样胡来，江湖八面树敌，谁给你收拾？”

“阿姐，我心里明镜似的，谁要你说呢？”另一个见四围无人，便打开油纸包着的包子，边吃边道，“神龙镖局的人已经到了徽州，我若再不闹闹，他们不晓得又把我当什么大侠呢。大侠大侠，呸，我可不想当大侠。”

“好好好，我们菱歌可是立志做‘小妖女’的。”白衣女子柔声道，“唉，咱们无门无派，不比峨眉昆仑那些有靠山的，这次若是拿不下神龙镖局的那伙人，又或者青衣楼不认咱们的投名状，不肯收礼，这苏淮也待不下去了……我可不想走到那一步。”

“风荷姐宽心好啦，这一趟进退都是不见血的，已经是榜上最不像青衣楼的任务了，几年难见一次。而且神龙镖局的头儿这两年越发财迷心窍了，江湖上想出手的多了去了，他顾不得寻我们的仇。”

“菱儿，”风荷轻轻蹙眉道，“你娘亲若还在，也不会想你走到这一步的……”

菱歌只顾着吞包子，听到这一句，才略偏偏头停下，吸溜了一下鼻子，自嘲笑道：“你瞧我，这一点胡椒，都能辣成这样。”她用手绢一抹，才继续说道，“娘亲自然是不愿的，只不过，我若不去青衣楼找找，就这点线索，十年八年怕都没个结果。”

“菱儿，”风荷正色道，“宣苏夫人只求你安好……”

“安好安好！”菱歌轻声叱道，“凭我们躲到哪里，都逃不掉的。是昆仑死的人不够多？还是双桥镇的惨相没亲眼见？青霜剑主都割袍断义了，他们还不放过——阿姐这般慈悲心肠，是想束手待毙么？”

“菱儿！”风荷横眉嗔怒道，“你再提她，休怪我不念我们的结拜情义。”

“行行行，不提啦。”菱歌翻了个白眼，赌气似的道，“我心里气不过罢了。我的仇人我好歹还不知道，阿姐的仇人——”

正说着，菱歌忽见寒光一现，风荷的剑已经架在她脖子上了：“洵儿的名声也是她勤学苦练修来的，可不是如你这般胡闹来的！”

菱歌的手快如闪电，不知从哪抽出手掌大小的飞刀一推一拦，风荷只觉虎口一震，长剑脱手飞去，“铮——”一下定入墙中，菱歌幽幽一叹：“阿姐，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无非技不如人、杀身之祸，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任务是我挑的，阿姐也不必淌这浑水，如今这江湖，也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守着那莫名其妙的诺。就此别过吧。”

“菱儿！”风荷见她试着使轻功，情急甩出水袖，缠在她右脚上。菱歌侧身一躲，连退数步，然后纵身翻上数尺高的墙头，这才回头看风荷。风荷急的脸颊翻红，在底下喝到：“一入此门深似海！”

“阿姐。”菱歌的眼里已经有了泪光，“我你还不了解么，不是走正道的料。从前没本事，就干些讨巧的活计，这罪啊，早就还不清了。阿姐，你也不必渡我，只求往后若是兵刃相向，阿姐的剑须快些，这样彼此都少遭罪。”

“哦，对了。”菱歌忽而一拍脑袋笑道：“记得与云卿哥哥提一句，穗子丢啦，莫寻啦。”

风荷见她再试轻功飞檐而去，知道追不上了，心里想的却是：你也不一样傻，只这穗子，陆云卿连夜请人打一百只的能耐，难道没有么？

檐

只听车外白马忽而嘶鸣，元德心道不好，马车一气刹下来，一柄明晃晃的刀直冲面门而来，他凭着从小的功夫矮头右翻，刀刃便顺势横起而下，电光火石间，他见刺客一身黑衣已经冲进来了，他便攻其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