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目送风归去——黄子弘凡

“风当然留不住了，你只能目送它离开。”

说这话的是我铁子蔡程昱，在我若有若无的矫情一番，惆怅着发表关于留住风的一系列感言时，他当机立断猛击我背部一掌说出来了以上肺腑之言。唬得我差点跪下发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只是别看蔡蔡平时一副铁憨憨的样儿，关键时刻却最看的开。要不怎么人家能有女朋友呢？

算了，不说那孩子，说说我自己。我叫黄子弘凡，高杨六年好同学兼好老八。不得不说有时候你就是要相信缘分，不然完全解释不通我和高杨同窗六年做了六年同班同桌同学。

记得我俩第一次见，他就好像一阵风似的，从走廊这头飞奔到那头的对面去，我拦都拦不下他来，只等他停下来看着他略长的软柔头发轻轻停在耳旁，乖巧的脸庞红扑扑的，笑弯了眉眼，温和尽了的模样。

我鬼使阳差的说了句：“姑娘，请问你知道2班在哪里嘛？”

他看着我，清亮的眼睛里掺进一丝诧异，只是笑容不减，用手指指后面，然后一声不响一溜烟又风一般的跑掉了。

等我在教室里坐好，门口响起一声清脆又分明的男声“报告！”

老师将他的位置派在了我旁边。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拉开椅子冲我扬眉一笑，我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道是尴尬的还是害羞的。

结果这一坐就是六年。

我和高杨是真的有缘，每当聊起一些琐事时我们就会找到彼此之间的共同话题来，久而久之起初的尴尬与隔阂消失了，我与高杨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好哥们儿。

我们好哥们儿天天一起踢球，一起吃饭，一起放学。形影不离如同连体婴儿。

可是我发现了。高杨好像并不快乐，尽管大部分时间他都温温的笑着，即便没有表情也从不撇嘴。可是我感受不到他真情实感的快乐。不像是蔡蔡，吃个烤地瓜都能幸福得浑身冒傻气。

我有些着急，高杨那张俊脸笑得空有一副皮囊。我想让他有些实体感不要成天这么AI。于是我使出浑身解数的搞笑，简直耗尽了我所有的幽默细胞。结果我化身成了一只强聒不舍的麻雀，天天在他耳边喳喳。

直到有一天，高杨满面笑容的对我说：“黄子弘凡，你是真烦。”

呃……好吧，我是……挺烦人的。

结果那天我看见曾经一脸精明的高杨浑身散发着傻气，站在一女孩子旁边。

我五分震惊，三分好奇，二分漫不经心地挪着步子跟着他们进来了一家小物品店。那女孩子挑了几本笔记本和签字笔，而高杨盯着一个精致的音乐盒发起呆来，我看着高杨傻里傻气的样儿，第一次从他眼里读出“渴望”二字。

不过区区一个八音盒而已。

那女孩看了高杨好一会儿，等高杨回过神来，两个人才一起结账离开。我突然想起来再过几天是高杨的生日。

高杨破壳日这天，我浑身不自在，坐在位置上如坐针毡。好一会儿高杨才回到座位上，他将桌子上的礼物扒拉到一边向我展示了他的那件礼物——八音盒。

他傻笑得可爱“小白送的。”

我将桌洞里的八音盒又往里推了推。原来，他不是渴望一个八音盒，他渴望的是“小白送的八音盒。”

后来我渐渐发现，我并不了解高杨，我不知道他偏口忌口，他有时候什么都吃有时候却没有胃口。我不知道他的家庭是怎样，他只口不提我缄默不语。他是否喜欢读书，读什么书？夏天爱吃冰淇淋嘛？喜欢什么口味？我一概不知。

我只知道看足球他喜欢曼联，曼联又怎样？又不是总是赢巴萨。

我真是蠢笨如猪的傻瓜，看着他有时刻意藏起的伤口又一个不小心暴露在日光下，而我无能为力，不能替他藏好疤。

高杨笑得越来越少，终于归于面瘫。他有时蹲在角落吞云吐雾，我便自作主张为他把风。他前前后后交了不少女朋友，我并不把这个放在心上。毕竟只有一位，高杨站在她旁边时会冒傻气。

以致有一天金昭月指着屿白旁边的高杨故作轻松的一笑“黄子，你见过温柔得这么有实感的高杨嘛？”

当然，屿白身边的高杨总是如此。

再后来一阵子没来学校的他说他要休学了，我没有送他，心里默默念到“再也不见。” 只是那个叫小白的姑娘一出现，高杨的身影就布满脑海，我无法摆脱，唯有想念。

你得相信缘分。

我与高杨的缘分使得我俩再次碰见，不过是一年后，我站在路灯下他坐在墙边，我死盯着他看他却紧闭双眼。大脑还没有下达指令手脚先行一步，一掌下去要打醒这死孩子，竟然睡路边？

他挣开那双大而迷茫的双目混浊的望着我，我则是劈头盖脸的就要骂他。

“行啊，死高杨，歪路边睡觉？你怎么不倒马路中央呢？”

“是黄子吗？”

我顿住，咬咬嘴唇说，是啊。

结果他一下子抱住我哑然痛哭，我紧紧搂住他不知所措。揉着他一头软柔如羊毛的头发，我竟有点恍然如隔世的想哭。

十分钟后，我俩坐在Bar的柜台前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从他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我得出一个消息来，文屿白死了。我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屿白一张秀气大方的小脸，直起身来不卑不亢。她那样让人无法不去喜欢的女孩，离去也让人无法不为她感伤。

高杨握着空酒杯停了好一会儿，我又轻轻给他满上。想喝酒兄弟陪你就是了，可别那样眼泪呼之欲出的模样，兄弟没招儿。

半天之后，我觉得要有一个世纪之久，他开口了。

“黄子，小白真是个骗子。我们约着一起去海的尽头找孤岛的。她先约的，末了，竟是她去不了……当初我哄她，说海的尽头有孤岛，那傻姑娘乐得恨不得明天就去看。久久的我也给信了……到最后倒也不知是谁骗谁了。”

高杨已醉，说的话毫无逻辑可言。奇怪的是我居然听懂了。他说过不了几天他要走，我点点头，我知道他要去哪儿。

等高杨离开，我把蔡程昱那憨货叫来陪我继续喝。我真是醉了让老板娘调了最烈的酒，要试试鲜。

蔡蔡一脸便秘状，切切的劝我 “黄子，你还是别喝了。”

“怎么的？玩不起了？”

我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冲着老板娘自以为阳光灿烂，帅气邪魅的咧嘴一笑，掩饰着火辣辣的酒水烧肠子的痛感。结果蔡蔡那没有眼力见儿的惊呼。

“黄子！你咋流眼泪了？”

高杨并没有告诉我哪天离开，只是我稍稍有些预感。那天他哭得牵动了我每个疼痛神经，让我现在睁眼闭眼全是他的脸。那天嗓子眼血管连根拔起的火辣感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跑进高杨家里，那书架最高处已然没有了那个八音盒的踪影，他走了，我断定。

我撒丫子就往码头奔去，还好是赶上了。海面上一艘小小的船，船上一个小小的人，就在海的中央继续向远处漂。

我看着远方那抹船影，直至它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我才举起手臂来向空荡荡的海面拼命挥舞。

迎面而来的晚风，抚面流走，我张开手感受着气流从手缝间穿梭。片刻后，猛地握紧，再松开，空空如也。清风消散，捕风者愚昧。黄子弘凡孤身一人，无命无运。

不知是站了多久，海面再次风平浪静，一切归于无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静静的一片茫茫水面，空空的一颗疲倦的心。我冲着水中的自己嘲弄一笑，高杨痴傻，孩子蠢笨，所以笨蛋目送傻子离开。

他和屿白有分无缘，我与高杨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