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京华春梦空一场

如果说玉红酒馆有大商皇朝最好喝的美酒，京华楼就有大商皇朝春楼里最好看的姑娘。

　　大商永盛二十二年腊月二十六，临近岁末，普天同庆，大商皇朝都城殷州城更是处处张灯结彩，繁华无双。

　　京华楼位于殷州城皇城之外最繁华的永盛街上。对于每天客流不断的京华楼而言，岁末新年，无非只是平添了几分喜气罢了。

　　京华楼天宝阁，一个身穿紫衣锦服的青年半躺在高椅之上，手中一边把玩着两颗黑色透亮的巨大圆珠，圆珠咔咔咔的碰撞着，一边眯着眼，朗声说道，“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翻了紫嫣姑娘的玉牌？”

　　那青年身后站着三个身穿劲装裘服的高壮大汉，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彩色华服的少妇。

　　少妇娇媚一笑，说道，“小侯爷，实不相瞒，这紫嫣姑娘三天前就被别的金主翻了玉牌，怕是过几天才能回来，要不然老奴给小侯爷换个新来的花魁可好？”

　　那青年嘴里一哼，说道，“新来的花魁，难道能比得上京华楼的头牌？”

　　那少妇咯咯笑道，“小侯爷您也知道，我们这京华楼啥都缺，唯独不缺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紫嫣姑娘虽说是京华楼的头牌，但我这其他几位花魁，姿色容貌也丝毫不差的，小侯爷一看便知，尤其是上个月新来的花魁，身材姿色比紫嫣姑娘更胜。”

　　“哦？”青年身子微微坐直，睁开双眼，说道，“比紫嫣更胜？”

　　那少妇便是京华楼的老鸨，娇媚的笑道，“绝对更胜。”

　　那锦衣青年身子躺了回去，说道，“那有劳嬷嬷把她请过来给小爷看看。”

　　老鸨脸色依旧带着微笑，搓着手说道，“这可有点难度，那姑娘仗着自己的容貌，提出绝不出门见客的要求，都是公子们亲自去见得她，并且见过她的公子们个个对她都赞不绝口，口碑名声大有超过紫嫣姑娘的势头。”

　　那锦衣青年哼哼一笑，说道，“倒是个有趣的姑娘，敢问在哪个香阁？”

　　老鸨急忙答道，“万春阁。”

　　锦衣青年左手摆了摆，说道，“劳烦嬷嬷去安排下，本侯爷沐浴更衣后便来。”

　　老鸨面色喜悦，忙点头应道，“多谢侯爷赏脸，老奴这就去办。”说完急忙快步走出天宝阁。

　　那青年腾得从高椅上跳起来，搓着手兴奋地说，“快点沐浴更衣，快点沐浴更衣。”随后转头对身后的三个大汉说道，“你们快点让人准备热水上来。”

　　三个大汉领命，两人走到门外候着，一人去吩咐准备热水。京华楼除了有最美的姑娘，也有最周到的服务，没过多久，紫衣青年已哼着小曲，泡在香气缭绕的浴桶之中。

　　此时，京华楼万春阁中，琴音渺渺，绕梁不绝。古香古色的古琴旁，端坐着一个身穿淡黄色薄纱的玲珑身躯，透过薄纱，依稀可见那白嫩如雪的肌肤。纤细的腰肢随着拨动琴弦的手指而轻轻扭动，妖艳至极。

　　那身影面带薄纱，双眼含星，即便遮住容颜，也让人觉得是个绝美的女子。

　　吱呀！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身穿翠绿锦缎的侍女漫步走了过来，低头轻声说道，“禀告姑娘，妈妈说稍后有位小侯爷要来光顾，请姑娘做好准备。”

　　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以示答复。

　　侍女慢慢退出房间，轻轻的关上房门。

　　女子从古琴旁站起，伸出右手把旁边一棵倒挂的红绳轻轻一扯，一片纱帘从房顶而落，遮住了身体，只留下绰绰的倩影。

　　女子坐回古琴旁，伸出一双玉手，轻抚琴弦，悦耳的琴音顷刻响起。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紧接着门口传来啪啪啪的拍掌声，一个身穿紫色华服的青年边拍手边踏步进来，边走边啧啧叹道，“妙音，妙音，姑娘弹的一手妙音。”

　　那女子依旧低头，自顾的拨弄琴弦，口中却柔声说道，“多谢公子夸赞，公子请坐。”

　　青年痴痴的望着纱帘后面的倩影，点头笑道，“甚好，甚好，姑娘一曲妙音，乍听是不恋红尘，细听却是饱含相思，在这寒冬岁末，却让人如沐春风。”

　　那女子手指微微一颤，柔声说道，“公子确是知音之人。”说完，抬头隔着纱帘看了看前面的紫衣青年。

　　这青年约二十岁左右模样，剑目星眉，也算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又穿一身紫色华服，更是风流倜傥。

　　青年也隔着纱帘盯着那女子，两人四目相对，倒是心神一颤。青年忙收敛心神，微微笑道，“请问姑娘芳名？”

　　“毓秀。”那女子答道，又反问，“公子何来？听公子口音，不似殷州之人。”

　　那青年拍手笑道，“毓秀姑娘果然聪慧，我是朔州侯爵府的小侯爷孙少茗，毓秀姑娘的口音也不似殷州的。”

　　毓秀玉手不停，琴音飘渺，依旧柔声说道，“小女子乃蜀州人氏。”

　　孙少茗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古琴前不远处的矮桌旁，席地而坐，左臂放在矮桌之上，撑着左脸，静静的欣赏琴音。

　　琴音婉转，时而铿锵，时而迷离，再加上房间里纱帘覆盖，香烟缭绕，一片旖旎之情弥漫满屋。

　　孙少茗左手轻点矮桌，也不言语，等一曲终了，方拍掌称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听毓秀姑娘弹琴，真是如痴如醉，若是此刻有瑟在手，都忍不住想要与姑娘琴瑟和鸣一番。”

　　毓秀姑娘坐在纱帘之后，声音略带惊讶的问道，“公子会奏瑟？”

　　孙少茗笑了笑，说道，“略会一二。”

　　毓秀伸出左手，拉了拉旁边的一根绿绳，少倾一个侍女推门而入，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毓秀说道，“请搬一把古瑟进来。”

　　那侍女领命退出，不多时有四位侍女搬着一把古瑟进来，依照毓秀的吩咐，放在孙少茗面前。

　　孙少茗摸了摸面前的古瑟琴弦，点了点头，说道，“琴弦五十根，确是古瑟。这木座不知是不是南越国的上等栖凤木？”

　　毓秀叹道，“小侯爷慧眼，是栖凤木所制，敢问小侯爷能否看出这弦是何物所造？”

孙少茗右手食指拨弄了几下琴弦，说道，“这粗弦声音醇厚而铿锵，力均而不钝，应是黔州摩凌山特有的囚牛筋所制，这细弦清脆而不锐，通透而不飘，应是海州灵鲛筋所制吧？”

　　毓秀面纱下的娇容莞尔一笑，说道，“没想到小侯爷对乐器之物如此谙熟，小女子失敬了。”

　　孙少茗笑道，“姑娘谬赞，班门弄斧而已。如今有琴有瑟，何不共弹一曲？”

　　毓秀点了点头，柔声说道，“公子请。”待见孙少茗双手扶瑟，四目相视，一曲妙音袅袅而升。

　　两人沉醉在琴瑟和鸣之中，不知多久方才停下。孙少茗拍手笑道，“真是意犹未尽，意犹未尽。”

　　毓秀也柔声笑道，“既然公子意犹未尽，小女子愿陪公子再弹一曲。”

　　孙少茗摆了摆手，摇头说道，“不敢贪多，今天满足矣。”说着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摆，说道，“今日与姑娘相见甚欢，明日再来叨扰。”

　　毓秀起身，双眼略惊，柔声说道，“明日恭候公子。”

　　孙少茗微微一笑，便走出房门。

　　毓秀望着孙少茗的背影，有点发呆，等被侍女喊了两声，方才觉得失态，忙转身整理面纱。

　　那侍女笑道，“姑娘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小蝉确是曾未见过姑娘这样的。”

　　毓秀猛地扯下面纱，露出那倾城美貌，眉宇中带着英气，狠狠的瞪着那侍女小蝉，说道，“你这个小丫头，再胡乱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小蝉佯装惊讶的拍了拍胸口，说道，“老虎要发威了，老虎要发威了，刚才的淑女哪里去了？”

　　毓秀掀开纱帘，跳了出来，说道，“你还说，看我不打你。”说着作势就要打人。

　　小蝉忙低头笑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不然小蝉就要去找孙家小侯爷来求情了。”

　　毓秀撇了一眼，说道，“告诉你啊，在外面可不准再乱说了，这里是殷州，不是咱们蜀州诸葛家。”

　　小蝉笑着拉着毓秀的手臂，说道，“小蝉知道错了，在外面不会乱说的。话说小姐你对那朔州侯爵府的小侯爷怎么看啊？听闻那小侯爷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今天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诸葛毓秀说道，“传闻多半不可信，这孙少茗谈吐见识都不是纨绔子弟的样子，多接触几次再说吧。”

　　翌日，孙少茗如期而至，两人在万春阁依旧弹琴奏瑟，停下来的时候便品茶闲聊，直到日落西山，孙少茗起身告辞回房。

　　如此三日，已至腊月三十，岁末年终。

　　万春阁里，孙少茗喝完一盏香茗，开口说道，“今日年终，殷州城必是热闹非凡，我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诸葛毓秀问道，“公子是想家了么？”

　　孙少茗点了点头，笑道，“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罢了。”

　　诸葛毓秀为他添上一盏清茶，柔声笑道，“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只是公子为何不回朔州侯爵府呢？”

　　孙少茗戚戚一笑，说道，“父命不敢违。”

　　诸葛毓秀微微一笑，缓缓转身，柔声说道，“原来公子也有无奈之事。”说完起身朝着房间阳台走去。

　　孙少茗起身，跟着一起走到阳台之上。

　　殷州城依南旃山脉而建，无数楼台宫殿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似乎把已经黑透的天空照亮。

　　殷州城无尽疆域被分成五片区域，北面半山腰上是皇城，东面是众王府，西面是六部府邸，中间最大的区域是商坊，南面则是居民区域。

　　京华楼便处在中间区域商坊偏北的地方，在京华楼往北仰望，可以看到金光灿灿的大商皇城。

　　诸葛毓秀望着远方的金光皇城，沉默良久。孙少茗站在旁边，也望着那皇城，没有言语。

　　“公子你说那皇城里真的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么？”诸葛毓秀打破沉默，柔声问道。

　　孙少茗点了点头，说道，“不仅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用之不竭的修行资源。”

　　诸葛毓秀又沉默了一会，转头望着孙少茗，问道，“公子，你愿意带我离开京华楼，离开殷州城吗？”

　　孙少茗一愣，望着诸葛毓秀，只见她神色凄零，便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想，我便愿意。”

　　诸葛毓秀笑了笑，说道，“如果我不是京华楼花魁，而是蜀州侯爵府诸葛家的千金小姐，公子也愿意吗？”

　　孙少茗笑了笑，说道，“诸葛家的千金，和我小侯爷倒更是般配了。”

　　诸葛毓秀苦笑了一声，说道，“但如果我还是大商皇朝富国公的准儿媳，公子还愿意吗？”

　　孙少茗吃了一惊，问道，“既是富国公的准儿媳，毓秀姑娘为何这般不情愿？富国公可是当朝皇亲国戚。”

　　诸葛毓秀面色平淡，说道，“不喜欢，便会不情愿。”

　　孙少茗默默的看着诸葛毓秀，片刻时间，开口说道，“那喜欢，便是情愿了，而恰好我觉得已经喜欢上了你。”

　　诸葛毓秀眼神一亮，凄然笑道，“公子所言当真？”

　　孙少茗点了点头，说道，“当真。”

　　诸葛毓秀脸望着外面，喃喃说道，“不管是否当真，有公子这句话便足够了。”

　　孙少茗眉头一皱，说道，“你难道不信我？”

　　诸葛毓秀转头看着他，柔声说道，“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有些事，明明不想做，却不得不做。”

　　孙少茗摇摇头，说道，“不想做的事，便不去做。”

　　诸葛毓秀苦笑，说道，“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想都不敢想了。孙公子，多谢这几天你的陪伴，毓秀非常开心，我会记住你的。”

　　孙少茗望着她，突然伸手拉着诸葛毓秀的玉手，问道，“你敢跟我走吗？”

　　诸葛毓秀呆了一下，望着孙少茗那发光的眼睛，笑道，“你敢我就敢。”

　　孙少茗也哈哈一笑，拉起诸葛毓秀的手，便往外走，说道，“现在就走。”

　　两人几步走到房门，打开门，却见小蝉站在门外，神情哀怨的望着诸葛毓秀，说道，“小姐，你真要离开这京华楼？”

　　诸葛毓秀原本微笑的脸，顿时平静，旋即对着小蝉笑道，“我听他的。”

　　小蝉转脸望着孙少茗，说道，“小侯爷，我家家主吩咐过，小姐是不能离开京华楼的，您不仅带不走她，还会害了您自己，你放手吧。”

　　孙少茗捏了捏诸葛毓秀的手，对小蝉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完，便拉着诸葛毓秀往楼下走，边走边通过玄晶传讯给孙家三虎，门外汇合。

　　一楼大堂，孙少茗刚刚走下楼梯，便看到大堂的中间放在一把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黄色锦服的青年，样貌清秀，眉宇间英气逼人。

　　诸葛毓秀看到那个青年，停了下来，嘴里弱弱的说道，“二哥。”

　　那青年正是诸葛家的二公子诸葛风清。诸葛风清缓缓抬起头，看了看诸葛毓秀，又看了看孙少茗，随后盯着他们牵着的手，沉沉的说道，“四秀儿，闹够了没有？”

　　诸葛毓秀上前一步，愤愤说道，“我的婚姻凭什么要诸葛家替我做主？我不同意，我要自己选择。”

　　诸葛风清淡淡的说道，“因为你是诸葛家的女儿，便由不得你自己选择。”

　　“如果诸葛家的女儿就没有自由，我宁愿不做。”诸葛毓秀说道。

　　诸葛风清面不改色，说道，“这更由不得你，你不要仗着是父亲最疼爱的人，就如此胡闹，你可知道嫁入富国公府是多少世家千金梦寐以求的事？”

　　诸葛毓秀脸色苍白，说道，“你们谁想嫁谁嫁，我才十九岁，我不要嫁。”

　　诸葛风清笑了，说道，“你真是被父亲宠惯坏了，不过这妆婚事本来就是父亲和富国公定下的，岂能更改？这段时间我已经任由你在京华楼胡闹了，现在可以收敛了。”说着转头看着孙少茗，抱拳说道，“孙公子，蜀州诸葛家虽与朔州孙家来往不多，但也同为大商朝臣，我家毓秀少不更事，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孙少茗抱拳回礼，说道，“诸葛公子有礼，本来诸葛家的事，孙某是不该掺和的，但我答应毓秀的事，也说到做到。”

　　“哦？”诸葛风清微微一笑，说道，“孙公子答应了何事？”

　　孙少茗神情凌然，说道，“带她离开京华楼。”

　　“哈哈哈哈。”诸葛风清大笑几声，正色说道，“我只道这是孙公子的玩笑话。”

　　孙少茗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诸葛风清盯着他，两人眼光相对，孙少茗只有法相境中期，而诸葛风清是超凡境后期，两人相差两个大境界还多，四目相视，孙少茗只感觉心头一阵沉闷，仅仅是对视的威压，已经让他无法承受，但孙少茗依旧面不改色，硬撑着诸葛风清的施压。

　　诸葛风清淡淡一笑，随即收回了压力，孙少茗才觉得身体一松。诸葛风清说道，“孙公子不要低估诸葛家的决心，也不要挑战诸葛家的耐心。”

　　孙少茗倒是执拗，说道，“我只想把她带离京华楼，你可提任何条件。”

　　诸葛风清看着他，说道，“执意如此。”

　　孙少茗说道，“不改。”

　　诸葛风清点了点头，说道，“好，条件很简单，就是你留下来。”说完，招了招手。

　　原本空旷的大厅，突然闪出几道身影，顷刻朝孙少茗抓去。

　　“谁敢欺我少主？”一阵怒吼突然从楼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