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之错

谢怜一步上前，只手迅疾，白衣袖一卷，徒手掐灭了一缕黑烟。

紧接着，四位国师齐声召唤，怨灵不情不愿地飞了去。

谢沁凝没有管这些。

她只是在阵破开的一刹，疾步上前，握住了那个抱头瑟缩的孩子的一只手。

那孩子周身触了电般剧烈一颤，微微抬头，从绷带里露出一只眼。

极黑极亮的一只眼载着一个澄蓝色的影子，只是这只眼不再如深渊般参不透，而是赤裸裸明晃晃地摆着绝望。那只漆黑的眸子里像有焰在舞，如同鬼哭神嚎的红莲地狱。

谢沁凝心中一软，冲他轻轻一笑。

一只春葱兰指，柔柔抚着他手背。

谢沁凝对付小孩子，是很有一套的。

那眼中无间烈焰，被一泓澄蓝的影子，一点点浇熄。

谢沁凝你真傻，当然不是你的错。

……

翩翩咳咳(*￣m￣)由于全写实在太慢，这里跳过一点。

谢怜国师，这孩子，可有不妥之处？

那孩子被一个眼神犀利的怪蜀黍围着转圈圈，明显困窘。

谢沁凝便一直站在他身侧，一只手紧握。

梅念卿你生辰八字是什么？

红红儿不说话。

红红儿只瞪眼。

眼看什么都问不出来，众人齐齐把目光转向谢沁凝。

谢沁凝？？？

呵呵呵呵呵呵哒→_→

老实说，谢沁凝是真心不想帮忙，把这孩子的孤星命捅出来的。

不过眼看一闪一闪一对一对亮晶晶——

谢沁凝你说吧。

谢沁凝摆出一副哄小孩专用的温柔知心姐姐型笑容：

谢沁凝这是……

谢沁凝喉头一鲠，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下去。

谢沁凝为你好。

这几个字很轻很轻，很没底气。

红红儿一经她发话，便低声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国师掐指一算，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依次登场，最后凝结为腊月天空的死灰。

梅念卿难怪……难怪……难怪祭天游给他毁了，黑殿的阴灵一闻到他就兴奋，仙乐宫也烧了，这……这……这可真是……

谢沁凝真是如何？

谢怜真是如何？

二人齐声发话。

国师哗啦退出八丈远：

梅念卿殿下，你这可真是捡了个了不得的东西上山了！这个小孩儿，毒得很，他是个天煞孤星灭绝的命，阴邪东西最喜欢的那种，谁沾谁倒霉，谁亲谁丧命啊！

话音未落，就听红红儿一声凄厉嘶吼，向国师冲去。

一声嘶吼，明明仍是少儿音色，却凄怆悲愤，盛满了痛苦绝望。

谢沁凝一没留神，被这小朋友的蛮劲儿挣脱了手去。

那孩子拼了命的撕打吼叫，状如疯狗。

国师道：

梅念卿快放他下山，快放他下山！都别碰他啊，我说真的，这命太毒了，碰都不要碰！

众人避之不及，纷纷后退。

红红儿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谢沁凝看着，只觉得那孩子叫声勾地心里发毛。

如此绝望，如此愤恨，如此孤立……

那个矮小的身影在一圈成人的阴影里连嘶带吼，连踢带打，就像是一个丑角，在一众冷漠的无脸观众里，如此高昂而无助地反抗。

谢沁凝心中一冷一热，不及思考，便奔上前来，蹲下身，紧紧拥住了那个可怜可悲的小身影。

谢沁凝你不是。

谢沁凝我知道你不是。

谢沁凝心里委屈，就哭出来吧。

谢沁凝我在。

谢沁凝红红儿。

……

这或许是红红儿此生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温柔、关怀、平等、尊重地唤他的名字。

倔了好久，终于嚎啕。

谢沁凝不是你的错。

谢沁凝旁人负你。

谢沁凝你没有错。

纤手在那孩子瘦削单薄的脊梁上轻抚，声音温柔，沉稳，笃定。

谢沁凝轻瞌美眸，长睫垂下，不知神色几何。

其实，说实在的，花城幼年时这段苦情过往，是很烂大街的。

但是，又怎能因为泛滥，就不屑蔑视。

又怎能忽视了这小小孩童的每一抹挣扎，每一分不甘？

这个孩子自诞生伊始，便受尽白眼，父母漠视，衣着旧服，兄长戏谑，孩童欺凌。

天生的灾星，活该成为承载每个人阴暗愤懑、人性扭曲的牺牲品，他的每一寸自白，每一寸辩解，无人聆听，强闯人视线的激昂反抗，就是疯子。

被每个人闪躲畏惧，如此卑微，姿态丑陋，至今不知善意几何。

人间命数，竟不公至此。

不知他有没有想过：凭什么？

忒心自问……

谢沁凝你比我强。

这一声低喃，融化在红红儿撕心裂肺的嚎啕里。

没有人听见，只有红红儿的耳朵捕捉到了。

不知此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