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江氏

一路不急不缓、悠哉悠哉的抵达云梦地界，已是八月中旬。原本一月的路程，他足足花了两月。

打听好这云梦江氏门朝何方，又休整了两日，这才上门递了张帖子进去。

交托的人咽气的快，也没留下多余的话，他也不知该报何人姓名，只说受人之托，要亲见江氏主事之人。

奈何他此番运气不佳，这江氏宗主因事外出，也未说何时归来。江夫人道是在，只是听说是个十一二岁的娃娃上门，登时便叫人打发过去。

神荼等了几日，也不见江家宗主归来，无奈，只好将那封书信连同信物托人递进去。

谁知，他才刚到码头，身后便有人追来，好说歹说将他请进莲花坞。

江夫人也没多问，只说已经给江枫眠去了信，不日就会赶回来，让他先在莲花坞安顿，一切待他回来再说，还将那枚玉佩交还给他。

末了，还特意指了两个丫头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虽觉得疑惑，但神荼也没拒绝，若是能见到江枫眠，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今这时节，莲花坞荷花正盛，夜里，清风习习，他坐在院中纳凉，手上剥着莲蓬，一粒一粒整整齐齐的排在石桌上。

陆判在旁边追萤火虫玩儿。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神荼抬眼，是个浅笑盈盈的少女，手上还捧着个白瓷盅，见她服饰整洁精致，不似一般家仆所用之物，又见她这个时辰还能自由出入，猜测定是江氏子弟，便放了手上未剥完的莲蓬，起身见礼。

“不必多礼，”少女将手上的白瓷盅放到他面前，“阿娘说你晚饭用的极少，怕是饭菜不合口味，我便温了些莲藕汤给你拿来。夏时夜长，莫要挨饿才是。”

天热，他胃口不好，的确只喝了两口清粥。

道不想这点小事，江夫人还如此上心？

“有劳姑娘。”

少女看着他，眼光温婉柔和:“别这么客气，我比你年长些，你同阿澄和阿羡一般，唤我阿姐就是。”

阿姐？

江氏的规矩么？

少女瞧见桌上排好的白净莲子，从怀里取了块干净手帕摊开，将它们一粒一粒拾到手帕上:“难为你了，阿爹带着阿澄和阿羡出门，过两日才能回来，到时定会热闹些。阿羡也喜欢莲子。”

将莲子尽数拾起来后，少女又道:“你莫要多想其他，先暂且安心住下，只当此处是自己家便是。”

“多谢阿姐。”

“那阿姐先走了，汤要趁热喝啊。”

神荼目送她出门，转头看了看桌上铺着的那方手帕，十几粒莲子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面。

他伸手将白瓷盅打开，里面是温好的莲藕排骨汤，陆判循着味道跑过来，在他脚边打转。

“你喜欢？”

陆判哼哼唧唧。

神荼顺手将汤放到它面前，陆判出人意料的喝了个底朝天，往常那些酒楼大厨的手艺，它也不见得会如此捧场。

神荼赶忙将陆之颜唤出来，陆之颜现身便白了他一眼:“你倒是运气好，这也能叫你碰上？”

神荼道:“既然人找到了，那剩下的事情……”

“人家姑娘好心给你送汤，你转脸便叫本官将她带去地府，这姑娘尚未及笄，你也忍心？”

神荼一脸疑惑:“我只负责找人，何时带她下去，不是由你决定？”

陆之颜没好气道:“你以为生死簿是摆设么？这生老病死早已有定，岂能乱了规矩？”

神荼靠着莲花缸，拿手撑着下巴:“可你以前不老改？”

“你别胡说，”陆之颜不悦道，“谁改生死簿了？本官乃赏善司神官，怎敢去擅动生死簿？你这小子，别张嘴就乱说！”

神荼看着他，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别这么看着本官，”说着，嘴里又低低骂了一句，“果然，你这家伙，不管过多少年，都是这么混蛋！”

“什么？”

“没什么。既然你现在把人找到了，你就看着这姑娘，待她寿终正寝之后，引到地府就行。”

神荼讶异:“要等到寿终正寝？”

“不然？由着你为非作歹？了结了这姑娘性命？”

“可是……”

“可是什么？难不成让本官放下手上的正事，守着这姑娘终老？别忘了，你身上还背着处罚，你两手空空回来，是想被你老爹罚去往生路看场子？”

“那她寿命几何？”

陆之颜道:“此乃天机，怎可泄露？我瞧这姑娘是有福之人，活个一两百岁应该不在话下。”

“……”一两百岁？

“又生在玄门世家，以后若有机缘，修为大成，活个几百岁也没问题。”

“……”几百岁？

“若是天缘到了，一朝飞升，那恭喜你，这辈子别指望人家下地府了。”

“……”……

“你呢，”陆之颜一脸幸灾乐祸，“就安心在人间待着，你若不想等这姑娘寿终正寝，大可去找其他人，当然，其他人也不一定就比这姑娘短命。看运气吧。”

神荼:“……”

陆之颜眯着眼睛看着他，心中暗自得意:“好了，本官要小憩一会儿，三更还约了查察司、罚恶司、阴律司几位神官吃茶，可不能跟你在此耗损精神。”

“陆判……”神荼突然唤了一声。

“哟，这回道知道尊重本官了？”

神荼笑笑道:“没唤你，我唤脚边这小家伙呢。”

“……”

“不打扰神官大人小憩了，陆判，去门口卧着。乖，就是那。”

陆之颜反应过来:“神荼，神荼……神荼！你个小混蛋！”

房门轻阖，院子里莲花缸内水花四溅，水面上的陆之颜“面目狰狞”……